第6章 抽丝剥茧(2/2)
此时的作梁即使错愕得十分真实自然,但两人以这样的姿势相对,他又被密密麻麻乱啄一般的吻受制住,无论如何都极其不庄重。
反应过来的君清白这才低下头不再看,心里却惊讶道,东娥居然是这么刚烈的女子。
“东娥,放开我。”
“……我喜欢你……”
“东娥,再不放开我就生气了。”
“不要……不要!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所以想亲你,难道不对么?”
原本作梁对付东娥就并不费事,对付醉后的东娥就更容易了,他把东娥推开,眼看两条手臂又要伸上来,就又念了个咒,这下东娥眼睛一白,彻底昏了。
作梁把东娥抱到房间的床上,自己就在放酒的石桌旁抱着双臂睡了一宿。
君清白想了想,这番光景下还能不动如山心如止水,又不做出半分逾越,倒是个正人君子。
两人看到的,傅子虞自然也都看到了,此时君清白心中也了然了,傅氏是修道之人,自己的徒弟和妖搞到了一起,傅道长定然是不准,再加上傅子虞的煽风点火,作梁怕是没有甜头吃了。
过程与君清白猜想的所差无几,傅子虞将作梁和东娥的事情告诉了傅道长,又哭诉了自己失去的腿,两鬓白发垂落的傅道长气昏了头,等作梁上山之时,傅道长质问此事,作梁不答,被打了一顿后,关了起来。
傅道长原本也不是那么腐朽之人,从他教导作梁生命平等不滥杀妖怪就可以看出来,只是东娥她是何种妖,万年不见的天生以人肉为食的灵妖,傅子虞又是半残不残地回来的,他哪能不气?
凤淮道:“咦?傅子虞这是要去哪?”
君清白仔细一看,他正一步步地踩着山阶向山脚走去,表情得意而狰狞,君清白叹道:“或许东娥此时正在山脚吧。”
一遍遍地突破山上的禁咒,弄得伤痕累累又不肯离开,现在的她恐怕正在山脚养伤。
君清白又猜对了,傅子虞也猜到东娥定是想上山找作梁,于是才下山特意迎接,到了傅氏的山上就是他的主场,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另一条腿会不会也被卸掉。
傅子虞看着倒在地上同样半死不活的东娥,突然心生出一丝悲哀,他扔给东娥一件作梁沾了血的贴身衣物,笑了:“我可以让你上去看看。”
东娥知他有诈,但捧着那件衣服,心里却发颤个不停,她是吃死人肉长大的,作梁血的气味她最敏感,她知道,作梁恐怕真的有难。
“我跟你去!”
“糊涂。”君清白攥紧了拳,“以傅道长的修为,就算你处于无伤状态也不可能打赢,更何况受了这么重的伤,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虽然知道东娥是听不见的,但东娥一步步走上山时,还是回头向着君清白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知道他在这里,他在告诉她有去无回一般。
东娥嫣然一笑,毅然决然地转回头。
君清白叹了口气。
场景一变,是东娥苟延残喘地趴跪在傅道长脚下,泪从空洞的眼里不停地流出,血液喷洒了满脸,傅道长却一身洁白,连衣褶都是平的。
她抓住他的脚,吞下一口血液,咬牙道:“作梁呢?”
傅子虞在旁边猛地踹开她,笑容几乎狰狞:“死了!死了!死了!你这恶妖,杀了多少人!吞咽了多少人的骨肉!还来勾引我师弟!我们傅氏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东娥模样虽狼狈,大笑出的声音却依旧响亮:“老娘真是悔不当初,怎么就只卸了你这狗屁东西一条腿,看你如今这不长记性的模样,老娘就该把你削成人棍,浸入猪笼!把你身下拆下来的四肢都剁碎了喂狗!狗都不愿啃你这残害手足的贱人的骨头!”
傅道长眼珠一转:“子虞,她为何要打断你的腿?”
傅子虞又踢了她一脚,东娥的身体滚得更远,他抢先答道:“还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他们的丑事!这贱人就要报复我!”
“我呸!”东娥把自己断掉的手臂接回去,恶狠狠道,“因为他给作梁下毒!作梁半死不活差点进入鬼门关!你要是不信就问问长孙家上下所有人!看看谁不知道作梁中毒的事!”
“血口喷人!”
傅道长神色一凛,飞身消失在他们眼前,傅子虞知道不好了,趁傅道长离开去提作梁,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长鞭,鞭上长着倒刺,他目眦尽裂:“反正作梁没被我毒死,父亲他不会怎么怪我,倒是你,今天我非废了你不可,你不是拿了我一条腿吗?我让你双倍……哦不,十倍奉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鞭子狠狠抽打在东娥身上,倒刺刺入肌肤,翻出一条条可狰的皮肉来,深可见骨,傅子虞一边打一边笑,东娥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远远突然传来作梁的声音,她意识却渐渐模糊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了。
作梁刚落地,便抄手将东娥揽进怀里,看着满身是血的东娥,向来稳重的他神色也有些绷不住:“东娥?东娥?”
傅子虞抱着双臂,笑道:“师弟,你可真玷污我们傅氏的名讳,爱上谁不好,非要爱上一只妖?”
作梁看着傅道长:“师父,弟子没有。况且您不是也说过,妖也有好妖和恶妖,生命是平等的……”
“可她是只灵妖。”傅道长缓缓道,“乌云血日中生出的妖,降生常常伴随着死亡和异像,以人肉为食。”
作梁沉默着。
傅子虞笑道:“莫非她没告诉过你?好师兄,你用你那木头脑袋好好想想,她若是普通的妖,你为何不知她的真身?灵妖,就像秽妖一样恶心!他们是没有实体的!他们的真身就是一团发臭发烂的浊气!”
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凤淮虽为魔神,但毕竟是个半吊子的魔神,不太懂妖魔的事,便问:“秽妖是什么?”
君清白露出嫌弃的神色:“万妖中最恶心的妖,以天地间最邪恶的气息凝聚而成的,且大多相貌丑陋,行为猥琐,也极其罕有,灵妖生在人界,秽妖生在冥界,又怨气、瘴气、秽气、妖魔之气结合而成,比灵妖还要肮脏。”
“也吃人肉?”
“秽妖离不开冥界,不能吃人肉,所以通过吸食妖魔的生命为食。”
“你见过吗?”
君清白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没有,那么恶心的生物,可不是像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连人界的灵妖在人界都罕有,更别提冥界的秽妖在人界会不会被人发现了。”
凤淮道:“本尊堂堂一个魔神都未曾见过秽妖,若有机会,还真想见识见识。”
“别说了,先看吧。”
君清白提醒得恰到好处,傅道长正在念动咒语,从正在发光的胸口里抽出了一把剑,那剑巨大,缠绕着层层封印,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仍能看出其中的邪恶的戾气,剑刃处隐隐透露着红光。
凤淮大惊道:“缚虹剑!”
君清白道:“傅道长竟以自己身体为器皿供奉此剑?”
作梁和傅子虞也知他们师父的这把剑,也是傅氏的镇门至宝,但一向只是听说,如今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传闻中,此剑一出,便是祭出了千万厉鬼和妖魔,必见血光。
君清白道:“清风明月一心修道的傅氏的镇门至宝竟然是一把魔剑,真是让人唏嘘。”
凤淮道:“厉害就是了,虽是魔剑,可名声响,哪有人敢招惹。”
作梁将怀中重伤的东娥护在身下,祈求道:“师父!求求您,求求你不要杀她,她不是恶妖!”
拿着缚虹剑的傅道长多少也受了它的影响,双眼不再黑白分明清心寡欲,而满满得都是红光,一身的暴戾之气:“我看你是被迷了心智!”
红光大闪,作梁一眼不眨地看着傅道长,一脸正气:“弟子愚钝!师父请听弟子几句!”
君清白看着那红光,哪怕他现在离得较远,不是一个实体,也觉出了那红光的刺眼,他叹道:“晚了。”
下一秒,作梁的双眼血涌成泪,他拱下腰,大喊道:“弟子愚钝!不敢说灵妖是善类,但师父为什么就觉得她所食的人肉都是活人的呢!弟子和她相处的时间最长,她不嗜杀成性,也从不滥杀无辜,甚至心存善念,弟子没有迷了心智,弟子时刻保持清醒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道长被这几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震了震,在他印象中,作梁从来都是稳重沉着冷静的孩子,面对长辈也从未有不恭敬的时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不顾仪态的讲话。
作梁眼中越渗越多的鲜血让傅道长恢复了理智,傅子虞早已大叫一声转回身不再看,傅道长颤抖着手向作梁伸出去:“孩子……你的眼睛……”
作梁侧过头:“师父先答应弟子不要杀她。”
“我答应!我答应!你快过来,让为师看看……”
君清白却看出,作梁言语间虽然恭敬,但对于这个师父,他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依赖和信任。
况且,被魔剑伤了的眼睛,怎么可能仅凭人类之力就能救回?
凤淮突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的灵魂往出拽,君清白沉声道:“引魂香燃尽了,我们该出去了。”
两人齐齐离开脑域,回到了扶柳楼的包间里,傅子虞还在昏迷着,君清白带着凤淮直接离开了这里回到青檀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