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郎（2/2）
君清白一瞬间拽住了她的手腕，坚定地看她，话却是对着那些妖精说的：“真是令人作呕。”
他们急了：“你个小白脸说什么？”
君清白慢慢转身，眼神定定地瞪着他们：“若是没有她为你们巡河，你们还会好好地在这里庆祝？”
人群中还有不服的：“……那不是她的功劳！那都是步莲大人的！”
“她迟早是步莲！”君清白声音更响，惹得周围的妖精都怔了一下，眼神冻如霜雪，“等她成为步莲，你们连奉承谄媚都不配！”他气极了，似乎不是在为步莲出头，而是为自己，他和那么多妖怪打交道，却第一次感受到妖怪的愚蠢，与人类的愚蠢似乎也没什么两样，除了无奈和愤怒，他没有第三种情绪。
君清白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脾气，他为数不多的忍耐都给了凤淮，为数更少的温柔和细致都给了君长奉，面对外人，他只剩一副臭脸，面对愚蠢的外人，他甚至做表情都觉得累，只想大开杀戒。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到君长奉的叮嘱，不许他被体内的怨气和魔气主导心神，一定要淡定，不要动不动有了脾气就想杀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手中还攥着步莲纤细的手腕，他慢慢放开，周围人都不再说话，看起来强大但其实孤独脆弱的步莲轻轻抖了抖，才能站定身形。
额前有一绺碎发掉了下来，摇曳在她眼前。她呆呆地看着地面，似是受了很大打击。
正当周围处于一种异常安静的状态时，一道从水面劈过来的哗啦声突如其来。
溅起的巨大水花落下之时，一个白衣轻飏的男子自空中飞来，连衣摆摆动的幅度都优美至极。水滴散落在他周边，却没有一滴洒在了他身上，而是在他脚下蹿成了一汪汪的水花，他踏花而来，有几分步步生莲的意境，宛如天神下凡。
妖精中有人兴奋道：“这回才是步莲大人！”
这场闹剧的中心的人物的出现，无疑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包括君清白，包括步莲。由于先入为主的心理，君清白始终将步十一莲叫作步莲，而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真正的步莲，他只能用步十莲称呼。
步十莲刚落下，周围的妖精就围了上来，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眉眼如墨，像是画中走出的出尘公子。如画的公子并未理会任何一人的寒暄，直径走到了眼神呆住的步莲面前。
“
小十一，你受委屈了。”边说边微微低头看她，温和至极。
如梦初醒的步莲将头垂得更低了，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师父……我……”
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柔地没有将编发揉乱，又微微侧身弯下了腰，似乎偏偏要和她对视，步十莲道：“新发型很好看。”
步莲眼中有掩藏不住的激动神色，脸上却要绷得很紧，闻罢，单膝跪地，将灯柄抬过头顶：“请师父责罚！”
精致的莲花瓣微微摇曳，花心处点了一根长久不灭的白烛。
步十莲手中并没有提灯，看到眼前的光景，君清白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这个灯大抵只有一个，巡河之时才能使用，而步莲似乎是偷偷拿了师父的灯，擅自去为他巡逻了。
想到这里，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步十莲，发现此刻凑得近了，居然能看到他的脸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苍白无力。巡逻步莲河耗时耗力，步莲应是想让师父多加休息才主动去巡河的，这显然坏了规矩，怪不得步十莲追了来，不过在这种情况，即使他很是疲惫，还是保持这那优雅温柔的姿态，半分斥责也舍不得。
“好啦——”他弯起眼睛笑了笑，一个这样的小动作好像都极其耗费他的心神，他整张脸显得更疲惫了，“小十一喜欢出来玩，师父怎么会怪你，不过你有过错，将功补过，就罚你去找到这场婚礼的新郎吧。”
君清白闻言才注意到，这早该开始的婚礼却因为新郎的缺席而一直没有开始，等待夫君的新娘子现在已经急迫万分了，那头纱被她捡起来又扔下去，咬来咬去缯来缯去，已经不成了样子。
认真回了个是，步莲踏水离去，君清白见状，也要追上去。
却被一只手臂拦了下来，手臂上垂落着衣袂，他竟是马上联想到了寺庙里那个好像衣衫能随风摆动的石像。
“你是小十一的什么人？”步莲笑道。
君清白将他的手放下，除了君长奉，还没有哪个人用这样的长辈口吻和他讲话，况且此人与君长奉的行为举止都颇有些相像，让他有些不自然。
见对方是个越绷越紧的面庞，步十莲不继续问了，只轻笑了一声：“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那就好好陪她玩，小十一是个孤僻又敏感的孩子，有你这个朋友，她会很开心的。”
朋友？
君清白默默念道。
似乎自从下了山，他的身边就多了很多被称为“朋友”的人或妖或别的什么东西。
像凤淮，是本身在他有记忆时就是他的朋友的人。而有些是看他本领高超来和他套近乎，比如之前的一些做生意的客人；有些是他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的奇葩，比如平时看起来精明其实蠢到要死的白鸠；还有些是莫名其妙他会施以援手的可怜人，比如那个和自己很是相像的步莲。
其实什么是真朋友，什么是口头上说说的朋友，他心中有数，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天身边会有这么多情投意合的朋友。君长奉当初让他下山的原因，是不是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面对着模范师父步十莲，他突然极其地想念起了那只老狐狸，虽然老狐狸比起这个，精明又腹黑，总喜欢整自己，虽然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想念他，虽然自己一点也不想承认，但是此刻，君清白的确整颗心整个脑子里装的全都是君长奉的身影。
煮沸的开水，优雅的泡茶手法,叫清白时弯弯的温柔眉眼。
还有梦境中那个算不上吻的吻。
想。
很想。
意识到自己又没回话，君清白看了眼毫不动怒的步十莲，声音有一丝嘶哑：“我会的。”
步十莲很满意地放他离去，眼神里对步莲的关切真真切切，不掺杂一点虚假。——这些都被君清白看在眼里。
微微颔首，脚下踏空，顺着步莲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其实步莲要去找人，君清白理应与她兵分两路，才能高效又快速地找到新郎，可惜君清白不是个白给人干活的老好人，对他来说，步莲现在是他的雇主，她的安危才是最关键的。所以他直接顺着步莲的踪迹追了上去。
等落了地，追到了之前步莲梳妆的湖边，也未寻到她的身影。
正当他思虑万分时，模糊地发现，似有人在哼歌，声音缥缈不清，让他也无法断定声音出自哪，只能隐隐觉得好像来自大片大片的荷花中。
原本在步莲河附近，能听到歌声是很正常的，可是此处是步莲一个人的专属领地，其他妖精为了不见她都退避三舍，况且大多人都去参加锦鲤妖的婚礼了，这时怎么还会有人在这唱歌？
君清白踩在水面上，一步步向声音来源走过去。
凑得越近，歌声便越清晰。
与其说是歌，不如说是民谣小调，轻快悠扬，唱的人很是惬意，哼哼来哼哼去，反复都是那么几句，甚至还有几处走调，不过唱的人没有一点自己走调的意识，或者说他其实有，不过也无所谓放任他去了。起初君清白还没有听清歌词，不过变数多了后，他居然也被这小调洗了脑。
小调中的歌词如下：“……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位公呀~要说俊郎我呀~爱哪位姑娘呀~姑娘羞答答呀~君甜言蜜语呀~美人在我怀呀……”
如果不是君清白确定荷花群里藏着的这里只有一个人，恐怕会误以为这是哪家的登徒子在调戏小姑娘的场景，何况搭配着歌词，越来越觉得那调子千回百转，充满了旖旎放荡的意味，而且声色还有几分熟悉。
他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令他心中有一丝激动，鬼使神差地拨开了一株挡人视线的荷花，看到一个仰躺在大荷叶上，又翘着二郎腿、双臂叠放在后脑勺的少年。
那一身喜庆的婚服的少年，竟是失踪在婚礼上的新郎！
再往他的脸上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生生让君清白都吸了口大气。
那张漂亮又略微有些稚嫩的脸！可不就是莲君的年少版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