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归途(1/2)
还没过个两三日谢世宜便同庄稼地里的几个大婶们熟悉了。众人瞧她生得美, 虽身份尊贵却也不盛气凌人, 言辞间也十分亲近随和,皆抛下胆怯将她当做常人来待。
谢世宜跟着她们学烙大饼, 七八个妇人围在火炉旁和面摊饼,最后一张张摊在架子上烤熟。刚烤完的热腾腾的饼便送去地里给做农活的汉子们吃, 一群垂髫小儿赖着不走, 趴在稻草堆上耍赖皮。
谢世宜身在这平凡的喧嚣之中, 满目的喜悦, 不知不觉笑出了声来。
她每日都能学到些新鲜东西, 还知晓了不少农田里的事,能识别哪些野菜能吃哪些不能。谢世宜像是过得很好,天亮的时候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可待到天暗了, 暮色四合时,村子里的狗吠虫鸣传至山间,树叶被夜风吹得莎莎拂动。
每当这时谢世宜却又不能心静了。
她趴在榻上, 鼻息间俱是厚重的木香竹香, 谢世宜盯着榻间雕刻着的粗简的花纹,想着自己活过的这十六七载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的父亲在她这个年纪时已经能跟随祖父建功立业了, 她的兄长则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的母亲在十五岁的时候跟在外祖母身旁学如何管家, 且还能写得一笔令众人皆称赞的好字。
谢世宜想, 我能做些什么呢?农妇尚能操持小家,照顾丈夫与孩子, 挑扛打扫, 洗衣做饭样样都能做得好。
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我又能做什么呢?虽为女子, 不求文武双全,但我好像只知胡闹,活在世上十多载,竟都用来玩乐了。
我有力气却做不来苦活脏话,我能读书写字却远远不够,便是拿出去卖恐怕也会无人问津。
生于望族,一世荣华富贵永不必为生计所迫,永不必与肮脏为伍,但我又为谢家,为吴家做了什么呢?
谢世宜皱起眉头,攥紧了胸前的青色锦被。我现在躲在这里又是否会为家里惹来麻烦?
她突掀开锦被翻身坐起,下榻穿鞋,持着烛台去翻书案上母亲前几日派人送来的家书。
母亲在这封信上叫她安心养病,早日归家。
谢世宜将信纸捂在胸口,突急喘了两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才缓了过来。
她闷得难受,即便此刻已身在远离豫亲王府的庄子里,也仍不能全然安定。
归家,归家也是回豫亲王府而不是谢府了。
她怔怔地缩在制作粗糙的靠椅上,望着陌生的屋子发怔。这一年的际遇就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她竟就这般地把自己给嫁了。
谢世宜转而盯着书案上另一封未拆开的信,暗黄的信封上写着“吾妻世宜亲启”,最下方右角落款则是端正的“夫李沅”三字。
我嫁人了。
谢世宜伸出手臂去拿那封信。
嫁给了谁?
她摸着李沅的笔迹,一时只觉得遥不可及,疏离陌生地令她心慌。
是嫁给了豫亲王李沅。
谢世宜浑身一颤,唇齿碰撞,寒意侵袭入体,山中的风自半开的木窗那儿吹进屋内,吹地她垂在靠椅边的衣摆不住摇荡。
谢世宜将信拆开,取出里头的那张信纸,几下摊开,就着微弱的烛光慢慢地看。
吾妻世宜亲鉴……
“ 呃!” 她嘴里发出一声错愕的低呼,啪地一声将信纸反扣在案面上,只看了这几个字便已心神起伏不定。
我已经是李沅的“吾妻”了?不光要写在信封上做样子,还要写在他寄给我的书信里头?
豫亲王妃在成婚后近半载的此刻仍觉得无法消受。
谢世宜读完李沅的那封信后枯坐一夜,盯着窗外的浓稠黑暗,听着山里的虫鸣想了许久。
另一头豫亲王府的书房内,百宝格遮掩下的西边墙壁里隐着一间小小的密室。
李沅坐在逼仄的暗室里,这里头窄得不能翻身。无桌无榻,只有一把躺椅和墙壁上嵌着的铁盘,铁盘中立着一支小小的白烛。
他展开有着奇怪封皮的话本子,低声念道:“ 既然吴姓富商与赵姓书生都生得英俊且家境不凡,那么随意哪一个都不错……”
李沅的声音低沉,因甚少说话而显得沙哑生涩,这些不着调的东西经由他形状冷厉的嘴唇读出来,着实是十分怪异。
“ 张家小姐着实不需烦恼,若是女子亦同如……男子那般……三妻……四妾……” 李沅捏着书页的手指稍稍蜷紧。
“ 那我……也愿将这两人皆收入……房中……” 他的一对浓密的剑眉渐渐簇起,将双目挨近仔细去瞧上面有些模糊了的字迹。
“ 毕竟……齐人之福……谁人不想?”
“ 嗬!” 李沅忽然间发出一声冷笑,这声响出现在几尺见方的密室内显得十分突兀,便连李沅自己也觉得怪异,想是他从未听过自己发出过这样的笑声。
他收了声,抚一抚平滑的纸面,像是想要将自己瞧过它的印迹都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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