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2/2）
仆人领着我们进去，一路上李承汜跟很多人寒暄，我也不认识都是谁。这园子很有些晋国江南的风范，让我看着看着就想起圆明园来了。一路上尽是分花拂柳，小小石径曲曲折折，在竹林花丛里掩映着，四周假山上遍植着爬藤，假山根上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很大丛的杜鹃花。那不知道要长多少年才能成如此的合抱之势，尽都开着红艳艳的花朵。
绕过一座很高的土丘山，眼前顿时一派清明，一带湖水赫然显现在我们眼前，在夏日的阳光下，湖水波光粼粼。湖里多的不是荷花，而是一些我不认识的瘦瘦高高的水生植物，开着紫兰色的花。我们沿着湖水走，到了一个渡口一样的地方，看见穿过湖面有一排弯曲的木桩，插在湖里。这湖水倒也不深，能看到底，湖水也是流动的。从湖上直接穿过，来往的人都跟李承汜招呼着，还有低头而过的匆忙仆人，只行个礼就擦身而过。
湖对岸，是一片高大的树林，那真是奇形怪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树。它们的根须都从树干上直接露出，长长的直垂下，没入沼泽，我们走的便是筑于沼泽之上的木质长廊。树干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青苔，高大的树木彼此依偎，空中还能闻到树上潮湿的腥味。浓密的树叶把阳光都挡着了，走在这林子里很是清凉。
出了这林子，就又是另一番天地。男男女女，衣着华丽，席地而坐。石子路四通八达，石子路间的水渠蜿蜒曲折。三棵大树合抱一攒，高大的树冠紧密相连，密不透风，将此地的日光遮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时不时地有三两只蝴蝶翩翩飞过。那蝴蝶也瞧着颜色稀奇，我也没见过。在金陵，所有好看点的蝴蝶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这里却各种样子的蝴蝶都有。
就在这场地中央，有一片水潭。潭中泉水清澈，水中不断有成串的起泡冒出。水潭边，停着几只飞倦的蝴蝶。一旁石头上刻了“蝴蝶泉”三个字。
原来这就是蝴蝶泉。想不到偌大一个园，真正的泉水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小水潭。潭中的流泉，被引向四周的水渠，水渠向外则直通沼泽，沼泽往外就是那片湖水。这小小的一潭水，恐怕就是整个园子的源头活水。
我们像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耳边人声不断，面前摆着一张小案，摆了吃喝食物，酒杯酒壶。远处还有不少歌伎正弹曲助兴。看这光景，原来南诏的人享受起来，也跟金陵的一样，丝毫没有什么差别。
我正四下里看热闹，只见很多人都站起来，面向我身后，躬身行礼。我转头一看，段容谦正朝我们走来。他今天穿的倒是很随便，没有那么冠冕堂皇，但整个人往那里一站，依然有一股隐隐贵气。他先向李承汜寒暄，还朝我挑了挑眉，从我旁边经过时，小声附耳道：“不错，今天可算把你带来了！”
我目光跟着他往那边走去，那里还有一大帮人等着跟他说话。他都要一一见过，寒暄问好。也不知何时才能单独和他聊聊。李承汜这么个无聊的家伙，就知道闷声闷气地坐着，莫名其妙地生气。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看见李承汜又坐了下来，我便也只好乖乖站到他身后，继续扮作侍从。
我们这一边全都是男子，另一边则是女子，也没有用帷幕遮挡。对面正坐了三位华装少女，她们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眼光不时朝这边看。我看她们那几双眼睛，全都盯着李承汜。李承汜朝她们微微一笑，她们便脸都红了。
有什么好看的？我心道。
这样想着，忽然走到前面，在李承汜旁边坐下，拿过他面前的酒杯就倒了一壶酒，一饮而尽。
李承汜仍是保持着对她们的微笑，然后歪过头小声对我道：“您能不能有点忌讳？您现在可是我的随从，我让你坐这儿，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还拿我的酒杯喝酒？”
我看看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我，小声道：“但是我很渴。……而且也没有人看见我。”
“这是酒，不是水，你不知道自己那酒量么？”
“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李承汜冷笑一声，继续朝前看。
“别看了，你！有什么好看的！”我气道。
他学着我的话说：“怎么，你还管我看谁？你看你的段大哥就可以了，不必管我这里。”
“她们都不如靳青好看，你还看什么？”
他看看我，然后又转头，对着对面那些少女微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你仔细看看对面那个。”
我望向对面那几个少女。方才一直都在跟李承汜说话，根本没怎么注意那些华服少女，此刻看过去，却陡然间一惊奇，指着对面众人中的一个惊呼道：“是她！在丽江客栈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你小点声！”李承汜赶紧碰了碰我。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她跟你是一样的，她是南诏国的玉龙公主。段容谦一母同胞的嫡妹。”
我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是南诏国的公主：“她居然……居然一个人跑去看戏，居然还是公主，我的天……”
“这有什么？咱们晋国小公主不也是如此么？比她还更大胆呢，连南诏这么远，都能来。”他说着，一边颇带嘲讽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他三句话不出，定要刺我，愤愤地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为了你，我跑这么远来这里干嘛？”
我话刚出口才发觉这句话太直了：乖乖，我怎么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咽了口唾沫，脸有点红，然后直勾勾地看他怎么反应。
他也望着我，愣了片刻，很快回过头去，我们突然之间都觉得有点尴尬。他咳嗽了一声，说：“我去给你拿个酒杯，你等着。”说完就起身走了。
我心想：觉得尴尬的应该是我才对，他怎么会尴尬呢？可是他又忙活着找酒杯去了。
抬头看看，只见那个“公主”目光果然又追随李承汜而去。她肯定是迷上他了！我的妈呀，这个世界上喜欢李承汜的人怎么这么多？
我充满同情地望着她，心想：你我都是没机会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她颇为幽怨地回转过目光，低头凝视片刻，摆弄那桌上的一颗水果，然后抬头，看见我盯着她看，便也对我笑笑。显然是连我也认出来了。
我坐在那儿，一眼瞥到桌上的酒杯，里面还兀自盛着酒，于是举起它来，就想要喝下去。
“不是不让你喝酒么，怎的还不听？”李承汜突然伸手捉住我拿酒杯的手，吓了我一跳。
他把一个茶壶放在案上，又放了茶杯。那茶杯也是象牙镶金，极为精巧华丽。他刚给我倒了一杯茶，我便说：“你亲自给我倒茶，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他抬眼看了看我，动作一滞，倒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