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都會群像電影館(1/2)
十一點零八分疾馳的馬路,路上無車陣無熱煙,太史郎、夥計和羽衣子坐在摩托車的座駕,飆風追夢。小沙彌來電話,太史郎便拿出手機接。「喂喂,你們要的福本的位置我找好了,在西北西十五公里處,海雪鎮。那裡有大批屠宰場的惡徒。」離開洱海街之後太史郎立刻打給南河原寺,請求他們指個路,沙彌用衛星定位尋得福本的蹤跡,並隨時監視動向。「若有危機我們會即時處理,保持聯繫,路上小心,祝你們順利。」沙彌對著電話說。
「好囉。」太史郎掛電話把鈴聲轉靜音。阿左,再開快一點。報告團長,再快我們就超速了,況且路上也沒車,馬上就到。你要急死我啊。騎著車的羽衣子只好又跑出來勸架,開車不看路,交通事故又多一則。「呀呼!」今日,他們依舊奔馳著。
廣場上的那些人只管看著福本與絆,他們無知地撕著便當鐵盒裡的雞腿肉來吃,肉汁配著飯下肚,只在乎溫飽跟交換大會。「看是要煮了這隻鴨還是拿到寵物店拍賣,由你們自己決定。」絆用一貫的口吻說。「三十秒內答不出來的話我就轉手給其他人了。」那大雁像布偶垂在他手中,福本生氣了準備抓他的手奪回四郎,不夠高只能拉著他肚皮的那層衣服讓他收手,但絆是不會放掉獵物的。我小時也是這樣,充滿熱忱,想著命運的主導權就在自己身上,不過,環境並不認可我所具備的能力,社會需要能和大眾成為一體的人,越平庸越好。絆說著說著忽然冷笑了一聲。「我努力朝著大眾化的方向發展,可我沒辦法滿足所有人,譬如你。」絆的手指往福本的鼻子一推,福本頓時因強勁的力道向後倒,幸好腳穩住了又彈回來。「你可別跟我過不去,總有一天......你會長成我這般的大人。」他的雙眼直盯絆的瞳孔,粉紅加四角的星點,是未受汙染的一雙人眼。
廣場的外圍罩著一個巨大的鳥籠,幾十根黑色鐵絲將都會的大廈與人群隔開,草本植物的闊葉依附著籠子當掛飾;舞台上的長桌換了黃色的桌巾,水果碗,烤肉串,玻璃檯子的奶油餅和司康餅,每個菜盤下方都墊著蕾絲裙邊的桌墊。椅子都是黃色座墊白靠背,正裝出席的小孩仍享用著西餐,更多舉止莊重的大人夾雜中間,吃著,笑著。樹影於強光下綴著座椅,玲瓏的葉都投影在牆與人們的臉頰上,一如清水。一排排觀眾席也熱烈,椅前香蕉黃的小桌放法國菜,前一排是野莓慕斯加緞帶巧克力,後一排是分子小羊排,最中的則為魚子醬麵包;顧客的領口皆繫著餐巾,每排座位的盡頭還多了一座洗手台,黃色外牆配置彎水龍頭。
「為了防止觀眾們中途離場,我稍微使用了一點法力造了座『包廂』,這兒的規則是只進不出,你既然來了就待至散場吧。」絆指著籠子天邊收束的地方說道。立於廣場正中心的福本亮出牙齒,質詢著絆。繞了這麼一大圈,你跟我說你要的只是......掌聲,犧牲吉倉的動物與人來成就財富,消費者得知他們嘴裡的肉是不法途徑上架的,他們作何感想。絆頓了一下。作些有經濟效益的事吧,孩子。照你所說的做肉絕對不夠吃。場上預備區的人大都被轉換成走獸,福本能見到的僅有觀眾群的人類,其餘被絆迷惑擄來的盡是怪物。
大不了就禁食。絆說人是食肉的動物,捕食與被捕食的關係是經年累月建立起來的,野外物資匱乏,不吃等著客死他鄉。福本舉著手,他為了阻斷絆的財路可以戒掉葷食,絆笑得更張狂,由於一位商人而吃素,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動物被獵殺、有人大口吃肉,餐桌以肉類為尊早已是常態,他敬仰他的精神,但他不支持。「我寧可絕食而死,也絕不碰你們屠宰場生產的肉。被剝奪,被占據,不明不白地被殺害,最後......被吃掉,你還要拆散多少動物跟人的羈絆?」福本吼著。
「記著吧......你不吃我們公司的肉品並不會少一塊肉,可是別家公司也是如此,不可能因為顧慮了你天真的幻想就把血腥的場面刪了的。大家都是生意人,有妻小要養。」絆問他不要那隻鴨子了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將令牠成為大會的交換品之一,福本一愣。大會。「年輕人啊,只要我們帶了舊東西來,絆大人一律把昂貴的肉品與我們交換,再也不用煩惱營養不良了。」他擔心受怕又呼哧嚇哧地喘氣,萬一四郎輕易被群眾換走,那姐弟倆不就一生不能團聚了。
絆張開手掌,隊伍裡布偶裝的鬍子大叔中了邪術般走來,他緊抓著那貓的偶頭,向著福本和茜宣示。「想不到聞名遐邇的日根野先生也有鬆懈的一天啊。」「爸爸!」茜欲衝上去抱住大叔,福本要她退回觀眾席,讓小女孩獨自面對看管人質的成年男性太冒險了。絆一個動作即能將大叔化為與他們全無感情的動物。絆說,他沒講他們不能參加大會,當然,決定權仍是交由他們。
「我有東西可換......讓我來......跟你玩一場!」福本一步兩步走近絆。識時務者為俊傑啊。絆帶領福本走至定點,地面忽然下降,待整個方形的載物台沒入地底才停止。地下室內是白牆灰地磚,雜物與掃具隨意地擺著,滿滿的戲服,大小不一的燈架,獎狀。一進門便是大鏡子的梳妝台,小道具堆成奇詭的浮屠,後台真亂。福本想。然後他注意到圓柱水箱裡頭的魚。「我帶你來看看我新養的寵物。」水中灰色長條型的魚來回游著,金魚草輕輕飄,氧氣幫浦打著泡泡,此情此景,他的確見過。
鱧魚。
許多年前漁作購買了一批魚卵,放養在家中的魚缸實驗,如若養殖成功將能獲得觀光飯店的十年合約,漁作就算賠上睡眠也要完成使命。一缸水倒進魚卵,七天過後卵孵化福本替牠拍下第一張照,嬌弱的魚苗上下游水,不畏世界的廣闊。十四天大了數寸,他總愛跟著魚繞著水缸,捕風捉影,魚張嘴吐泡沫時好像在跟他說話。二十一天時已具備了初步的雛型,福本一天拍一張照,牠是他生活必不可缺的夥伴。養了幾個月,成長為成魚的牠一天突然消失了,水缸裡的水也被人倒乾淨,尚年幼的福本誤以為牠搬了家,也不去管這事。
當天下午漁作正好辦了一場聚會,地點選定大飯店的中餐館,生意的合作夥伴都受邀參加。他帶著妻子和福本及兩姐妹坐主桌,桌子紅又圓,廚師從擺放小菜的玻璃棚後登場,手抬著鐵爐上菜。那廚子是漁作的舊識,友情贊助漁作幫他做個面子。爐頂的鐵盤中只一條灰色鱗片的魚,扁鼻子窄魚鰭,上頭撒蔥株跟甜椒塊,有醬油的香味。母親給福本夾了幾片魚進他的小碗,拿筷子吃,鬆鬆軟軟的。
「我漁作今日招待各位弟兄到此一聚,不吃飽就是不賞臉!」
「好啊!大家盡情喝啊!」
「乾啦!」
這是什麼魚。福本問母親道。是鱧魚喔,國內第一批養殖的,要感謝你爸爸的技術讓我們有一頓豐盛的大餐。鱧......魚......。福本仍迷惑著。「這條是最肥美的,你天天用相機為牠記錄生活的點滴,說不定牠是感受到你的心意才長胖的。媽媽覺得你這點很可愛......」話還沒說完福本先吐了一地,他剛才吃了他朋友,禽獸,他是禽獸。混雜著菜渣與胃液的食糜飄著腐臭,漁作正要收拾親朋好友便一陣嫌棄,這小孩怎麼回事,不到廁所去,害大家吃不下。碰巧廚子走來要上另一道菜,低頭就看見滿地的嘔吐物,一氣連菜都打翻了。「漁作,你這是侮辱我!」回去好好管教你兒子,叫他身體不舒服就別出門,我讓你包下我的餐館不是要你砸我的場!廚子跑回廚房,漁作不得已只好下令送客。
福本。有。你讓我很丟臉。對不起。為什麼不事先跟媽媽說。我是吃了魚才吐的。吃魚?我們吃過的人都沒事,你跟我說魚有問題,騙誰啊。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有用的話老子就不會站著給人翻桌了。為什麼要殺了那條魚。不然老子請客要拿什麼。你不可以這樣!跟我說話你拿這種態度,你賺的錢有老子多嗎?你敢再辯!
「牠......是我的......朋友......啊......」福本的淚水決堤,漁作看他這樣也不好再罵他,轉身走人留福本在原地。
那之後他哭了好久。
魚消失了或作為他人的食糧,嚴格上來說不關他的事,他終究是一個不敵世事沉重的小娃兒,自認為那條魚是他第一個朋友,魚沒法下葬,他可不能替食物立座墓碑,屆時會被人笑。「福本漁作無法容忍兒女出狀況,一旦有個萬一就拿他們出氣,所謂的慈父其實是他裝出來的樣子,一如你心中父親的幻影所說的......他只負責把你養大,沒有義務要顧著你的感受。」重度王子病患者福本若里志。絆譏諷了他。你看得見我的夢。絆說,不是夢境是現實,關聯性越大的兩個人就越能解析彼此的思想,有時是單方面的,他眼裡的景色福本不一定看得到。是我的執念太深的緣故嗎。福本問。比你想的單純多了。絆說。
真實世界裡魚仍在游著水,他看著牠的影子猶如追悼當年那魚的葬列,沒人會把魚養在後台,既不光亮又不通風,絆真是怪人。福本家三兄弟成家後都將暴躁的性格隱藏了,觸發某些事件後通常才一一顯現。你不要汙衊三叔。福本大喊。你說福本鮨造呀?我最瞭解他的為人了,別看他平時是個好好先生,真有了解決不了的事一樣變成莽人,尤其是他那個獨生子,照三餐打,哎喲,打得我心疼喲。福本不屑聽他吹牛,他跟鮨造感情好得很不需他考驗。
「我會取代鮨造『過去』的位置的。」絆告訴福本道。
他們往前,台子又上升直通舞台之上,木頭的寬闊四方格中幾千人頭注視著他,風吹來,他獨對山林緊張無比。你可以講話了。絆跟劇場人員要了支麥克風給福本。福本吸一口氣。我必須在這邊誇獎松野屠宰場,他們無私地為大家提供了最新鮮的肉品,送偏鄉孩童許多食材,照顧村民且不求回報,二十四小時一通電話馬上來,不畏艱難把貨送到。我們有外送服務嗎。牛肝菌問絆。先看著吧。絆捶捶牛肝菌的肩膀。可是你們有想過這些肉是來自於哪裡嗎。是稱讚是稱讚。牛肝菌開始咬手指。它們大多是非人道飼養而來,沒有足夠的生存空間,施打生長激素直至體力衰弱,強迫接受灌食,被快速送上餐桌,死前一點幸福快樂的生活都沒過。這這這是不實的指控,叫他下台。牛肝菌一旁吼叫著。
他們為爭取更大的利益還將無辜的人變為家畜,罔顧人倫,說宰殺就宰殺,最可惡的是經營者絆,拆散多少家庭,還能在各位面前當大慈善家,勸各位一句,松野的東西不可食,吃了頭腦空空哪一天就變動物被人吃。現在怎麼回事,讓他發表意見他就飛上天了,牛肝菌,找警衛來。先生,我剛剛說了可您不聽啊。嘖,引狼入室。台下的觀眾們嘰哩呱啦討論著,這人的發言有依據嗎,該不該信啊,好恐怖,我以後不吃肉了,之前還喜歡絆呢,我瞬間覺得噁心,我要離開了。
警衛自舞台兩側出入口湧上,藍衣褲黑帽子,帶著手套的手像人形蜘蛛抓住福本,身上竄動。十個人二十隻手難掙脫,眼神極冰冷,福本想往旁遁形但手臂卡得他無處可去,觀眾們有目共睹,他就算身先士卒也能予世人一個警告,可這算什麼,不突破逆境他們是不會有所改變的。前方警衛攻來,恐懼之下他取出口袋的鯉魚旗,準備扎他的腳而往地面一插,沒想到一座投影幕旗桿頂跳了出來,救了福本。眾人同時抬頭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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