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2)
盛家村依山而生,田地都在南面的后山上,山南为阳,庄稼就长得好。屋舍都是沿着山势盖起来的,庄户人家住得不讲究,房屋仿佛是随手洒的豆子,这三那俩的,高高低低落在山上。
要上山得沿着石头路往上走,山路不好行,坡又陡,虞锦望一眼就头疼。瞧见路边有玩耍的孩子,她给了人家一块碎银子,问他可知道里正家在哪儿,叫这几个孩子带着两个护卫上山去找人了。
他们一行人在山脚下等,远远看着上了山的那几个孩子一路跑一路喊:“里正!里正!有好多人来找你啦!”
声音在山间层层回荡,但凡长着耳朵的都能听着响,好些村民都下山来凑热闹了,倒正合虞锦心意。
盛家村的里正年过不惑,彼时正坐在家里教孙子写字,听到喊声,忙出门来看。他见来的两个护卫都五大三粗的,穿着一身黑衣,还当是官差,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跟着两人下山了。
走半道时往山下眺了一眼,底下人更多,一时间心头各种不好的猜测噌噌往上冒。他问了问前头两个护卫,两人不知内情,也就说不清这趟是来做什么的,只硬邦邦说“主子有事找您”。
里正心里愈发惴惴不安,好在路上跟去的村民不少,给他添了几分底气。
下了山却见他家主子是个丫头,一问来意,要买全村今年打下的粮食。
里正还当自己耳朵聋了,等虞锦又说了一遍,立马变了脸色:“哪儿来的黄口小儿,你可知道俺全村今年打下多少粮食,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是就是,就是三五十口人的官老爷家里也吃不了这么些。”旁的村人都笑了,仿佛在听个笑话。
虞锦早料到他们会这么说,被人笑话了也不恼,只说:“有多少要多少,见粮给钱。”
她往旁边使了个眼色,护卫将马背上左右两边放着的俩箱子解了下来,摆在地上揭开来看,两箱子竟全是手掌大的银锭子。
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有那手快的,捞起一个银锭来上嘴咬了一口,眼睛瞠得更大:“真的银子!”
一群村民盯着虞锦,仿佛在看活的财神爷,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喃喃道:“哎哟我的祖宗诶!”
碎银子见过,银锭也见过几回,可五十两一个的银锭子却从来没有见过,整个陈塘怕是都寻不着的。
虞锦微微一笑:“这两箱银子就留在这里,算我诚意,我是真的要买粮的。”
里正算是见过些世面的,艰难地从那两箱银锭上挪开视线,局促道:“就算是这么多银子,买全村粮食也差得远。你这丫头口气恁大,俺全村一千二百亩田地,就说今年遇上两月旱,年成不好,可一亩少说也有二百来斤,刨出全村人的口粮,能匀出十几万斤粮,哪里是你一户能吃得了的?你一家人吃十年都吃不完的。”
虞锦摇摇头:“还不够,附近村子有多少,我还要去收的。”
那里正瞠目结舌:“还要收?你家是做什么的,怎么收这么多粮?”
五万石粮不是一般商户能吃得下来的,牵扯到朝事,虞锦没答,但笑不语。
那里正看她口风挺严,也不问了,他回头领着村民走远了几步,背过身跟大伙絮叨了半天。
“哪有那么大个的银子哟,肯定是假的!我听说有那黑心贩子会往银子里头填别的东西,就外头一层银壳子,上手根本摸不出来。”
“咱们分不清真假,钱庄总能分得出来,咱直接拿到钱庄去兑,大块银子兑成小块的,正好给各家分。”
“她要是骗人的咋整?拿了粮不给银子,就这么两箱也是不够的。”
“咱们这么些人,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十几万斤粮食凭空变没?”
商议了好半天,初初拿了个主意,里正又走回来,舔舔嘴唇,努力表现得沉稳:“初秋时的粮价一文二,我们囤的这粮却是要等到明年再卖的,那时粮价贵。你既要得多,就给你折个中,一斤一文八,不能再低,你看如何?”
虞锦没作声,偏头瞅了冯三恪一眼。
冯三恪了然,低声道:“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了。”
“行,有多少要多少。”
里正悬着的心放下,听冯三恪口音,知道他是本地人,可照样算不精细。一文八确实是明年春粮的底价了,可这个价却未必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各家打下的粮食明年未必能全卖完,陈塘不缺粮,好些人家地窖里头存的粮要放三五年,每年吃陈粮存新粮,陈粮吃不完,新粮也怎么都卖不完,只好拿去酿酒或是喂牲畜。
里正却不会傻到把这话明说出来,乐呵呵接受了这个价。他又道:“哪家卖多少粮,这得各家自己商量,现在给你说不出个数。你哪天要?我们把粮送到哪家去?”
江洵信里没说他哪天来,可他既然赶在年前来了急信,肯定是要早做准备的。虞锦便说:“不用你们送,十日内收粮的人就会到,要是赶得不巧,大年初一当天来也是可能的。真要耽误了你们吃团圆饭,我另有补偿。”
这话里正听得挺满意,面色愈发和煦了些:“那成,我回头跟各家商量。”
瞧着快要晌午了,里正还意欲留他们这群人吃饭,虞锦却没留,带着人回了县里,下午还要走趟云来村,和盛家村正好一南一北,回府里吃饭才方便。
待走出了村口,冯三恪低声提点:“爷不看看粮食,就这么全要了?庄户人家偷奸耍滑的也不在少数,万一他们拿放了好几年的陈粮来糊弄咱,又该如何?”
“陈粮也不怕,有的吃就行,没空计较那么多了。”
冯三恪奇道:“可陈粮不好啊,隔年了口感就差。”
虞锦笑了,哪儿还能顾得上口感好不好,能先凑够这五万石才能说别的。丰州内乱的事虞锦没跟他说,他还不知道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用,再从头讲一遍麻烦得很,虞锦便道:“你可还记得我先前提过,京城有个做粮商的朋友?就是他要收粮。”
哦,原来是那个供着京城一半百姓的粮商。
冯三恪肃然起敬。
两天时间,虞锦跑了四个村子,估摸着凑齐了五万石,总算能歇口气。当天给江洵去了一封信,只等着他来。
腊月二十五,月夜无星。
亥时,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虞家大门外却有人在拍门。这拍门声不急不缓,一下一下拍了半天。
门房的护卫那会儿已合衣睡下了,听着动静又爬起来,打着呵欠开了门,赫然被吓了一跳。外头竟站着十几个壮汉,黑灯瞎火的只能看见一张张煞白的脸。
护卫吓得差点嚎一嗓子:“来来来者何人!”
夜色下,离他最近的那双眸子灼灼发亮,声音含笑:“刘安,瞧你这胆儿怂的!是我,去喊你家锦爷。”
听这声音熟悉,护卫将人多看了几眼,迷瞪过来了,忙敞开大门迎着人进来:“江少爷,您怎么半夜来了哟?快请进快请进,马牵到后院去就行,往那头走,靠墙就有马厩。”
彼时虞锦还没睡下,听着前院的信儿,忙披衣而起。到了客院时就见江洵瘫坐在椅子上,提着壶灌了一肚子凉水,仿佛这辈子没喝过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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