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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朔风不解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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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危楼用手指凭空画了什么,隐约有金色的纹路,却怎么也看不真切。等到他放下手,面前已不复是客栈房间的布置,而是一小片虚空。胥琅试探着伸手进去,竟直接穿了过去。

身后危楼将他一推,他跌撞着栽了进去。本以为是无底的洞穴而仅仅的闭上了眼,脸却接触到了冰凉的寒意。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趴在一片雪原上,周遭是纯白的雪和泛着蓝光的冰凌。

他回头,看到危楼从容地踏了进来,一身道服几乎淹没在雪原上,只有乌黑的头发异常显眼。

危楼伸出了手:“起来吧。”

胥琅没有理会,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用着偷学来的毕恭毕敬,道:“多谢。”

危楼似乎没有注意到胥琅态度的转变,或者说察觉到了却并不在意。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昆仑界碑。胥琅亦步亦趋。

苍茫雪原上只有相伴前行的两个身影。

暮雪川近在眼前。昆仑界碑立于暮雪川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停下了脚步。危楼向石碑恭敬行礼,而后介绍说:“这是昆仑界碑。”

胥琅看着石碑上巨大的“暮雪”二字,心里不解。但自见识了三大世家面对明离君的礼让和畏惧,胥琅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弱。锥心的无力和不知何处生出的沮丧让他用着过分的自尊和贫瘠的仪态,强装着冷静和高雅。

“石碑上‘暮雪’二字,是当年祖师爷云游至昆仑,登红云金顶观昆仑暮雪,终悟大道而绝七情六欲,创立昆仑。先辈书‘暮雪’为昆仑石碑,提醒昆仑中人,昆仑因暮雪而出,是为不负先人。”危楼兀自解释。

胥琅暗送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越过昆仑碑界,向上看去。整洁宽阔的石板台阶纤尘不染,整齐铺叠着笔直向上,直至消失在皑皑白雪中。陡峭嶙峋的山石偶生怪松,白雪覆在黑青色上,亭台楼阁隐约可见,端的是恢弘大气,与烟雨广陵的秀丽端庄异曲同工,一副浓淡相宜的水墨巨景。

一声鹤唳划破长空,胥琅不自觉被吸引了注意,却不见任何飞鸟的踪迹。

“走吧。”危楼牵上胥琅的手。胥琅只觉得置于冰原之上冰冷的身体只余下了手心的一点温热,很奇异地,这温热逐渐蔓延,直至四肢百骸。寒风没有停止过呼啸,胥琅急切地想留住这种初识的感受,于是攥紧了手。

危楼漫不经心地低头瞥了胥琅一眼,微微笑了。

他突然拽起胥琅,单手托住惊诧不已的少年。少年紧张地环住他的脖子,又引得危楼一笑,心道“果然还是孩子”。他故意道:“你可抱紧了,别睁眼。”

少年突如其来的倔强让他迫使自己睁开眼睛,见到的便是危楼放肆的笑脸。那个张狂的明离君笑道:“既然睁开了,就看看昆仑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危楼招来飞剑,轻跳上剑身,催动法诀。

雾气拂过的湿重和冰冷让胥琅狠狠地打了个冷战,但他却无暇顾及。与在山下俯视的感受截然不同,万丈高的山脉安静地绵亘脚下,墨绿的松林在白雪中见不得看不清,亭台楼阁也微小如蝼蚁。胸腔中是前所未有的疏阔与惬意,还有似有非有的微妙禅意。

他转过头,看着被自己紧紧搂住的明离君,笑着的侧脸似乎有着一层微凉的光晕,冷漠又疏离。

这个人……他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个人,这个人啊,却怎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形容。

南华雪心与红云金顶遥遥相对,其间只有一座悬于云山雾海里的木桥。木桥窄而长,通体焦黑,是昆仑浮木雕筑而成。胥琅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有云气自脚下升起,仿若置身仙境。危楼走在前面,胥琅看着他在雾气里飘忽而又挺拔的身影,诡异地有了实感——自从踏入昆仑,胥琅总觉得自己身在缥缈虚幻之所,而现在,眼前的人则成了唯一触手可及的所在。

他紧跟了上去,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抓住那个人。

只见那个人停了下来,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是疑惑的眉眼,说道:“胥琅?”

胥琅终于还是捉住了他的衣袖。他在心里说道:“抓住了。是真的。”

南华雪心位于峭壁一侧,斜伸出来,有凌云逐日的态势。从太和桥踏上由同样焦黑的山石堆砌起的庄严肃穆的学堂,胥琅有一些吃惊。原本听说南华雪心是昆仑弟子求学的地方,理应该更大一些。可是踏进去,宽敞是宽敞,可也未免太过宽敞,偌大的屋子,摆了不过十张矮桌,一派冷清。

危楼引胥琅到一张矮桌前,介绍道:“这以后便是你的坐席了。”他指了指后一桌,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坐席,若你有什么不懂的,可直接找我。”

他又领着胥琅从后门出去。那是一条曲折的小径,被山雪冰凌覆盖,只隐约见其踪迹。危楼任由胥琅牵着自己,领他往深处走去,说:“南华雪心是我与师兄弟们起居学习之处,掌门师兄嫌麻烦……为求简便,则用‘雪心’之名命名了一整座山。”

胥琅听出了微妙的嫌弃。

“我的居所在此处,在你的院子收拾出来之前,你就要和我住在一处。”危楼停在了一所院落之前。胥琅抬头,看到了牌匾上龙飞凤舞的“离火”二字。未及太加思索,便跟着危楼走了进去

院落古朴而简陋,甚至可以说简陋的过头,与危楼留给胥琅的第一印象格格不入。在胥琅印象里,危楼是一个恣意张扬,或许还有一些挑剔的世家子弟。他的住处倘若不是奢华精致,至少也该环红绕绿,而绝不该是像此处一般寒酸——除却与学堂风格一致的屋子,剩下的也就是满园的白雪,和几块覆盖在雪下的石头。

思及方才悬在门顶的“离火”二字,胥琅忍不住又看看了危楼。

危楼领着胥琅进了屋。约莫是早早地料到了新院子来不及收拾,或只是想让师兄弟更加熟稔,胥琅的被褥衣裳尽数摆在了一边的厢房里。危楼看着整齐叠放的物件,不在意地笑了笑。

胥琅心里沉了一下,生怕自己哪里言行有什么不对。他只能放下了牵着危楼衣袖的手,咬了咬嘴唇,后退一步,然后行礼:“叨扰师兄了。”

危楼似乎没想到这小孩子转变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却也乐见其成,于是笑嘻嘻道:“胥琅不过刚入山门,便学了掌门师兄的十成十,往后若继位掌门,师兄还得仰仗你了。”说罢揉了揉他还未束起发冠、只胡乱扎起的头发,直到胥琅的头发变得一团糟。

胥琅下意识缩起脖子,攥紧拳头,只是落到头上的触感并不是以往受惯了的拳打脚踢,而是力度不大的揉弄,像极了幼时羡极的画面。

屋子也如同这个名叫“离火”的院落一般,清冷干净,不过一张一人躺的木床和一张不算大的木桌。木桌上摆着几本书与纸笔,看样子应该是课业。床上整齐的叠着的是白色的被子和几套道服,发冠和束带端正公整地摆在最上。

“先换洗,待会儿带你拜见众师祖和掌门师兄。”危楼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小道童抬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澡盆进来了。危楼补充道:“我门均是修仙道人,沐浴一般不用这些俗世之物。但你根骨未淬,修为未涨,如我们一般直接浸入天池怕是消受不了。”

胥琅点头。

危楼让两个小道童退下,如同在山下一般地打算替胥琅梳洗,却只见胥琅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退,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就不麻烦师兄了。”

胥琅有些后悔拒绝得这样明目张胆,但做出的动作再收回是决计不可能的,只得硬着头皮施礼致歉。

他脑海里飘过的是在人间世与他嬉闹的离娘子,可转瞬一晃,就变成了雪原上近乎消失不见的白衣道人,而后又是在云海里笑得冷漠疏离的明离君。

只可远观,他反复对自己重复着,这个人只得远观,却又无比怀念落在头顶上作怪的手,和曾经攥在手心的衣袖的温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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