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2）

他感觉在这暮夏时节却浑身冰凉，只剩下孝袍下的手，被朱棣握的紧紧的。朱棣掌心的温度一直传递到他的手背，进而到每个指节。此刻这些温暖似成了唯一支撑他还清醒的能量。

众人一直跪到晚上掌灯时分。许是连日来的炎热，加上常侍病榻前的辛劳。许成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但杀死这些宫女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而已。紧接着，皇位上的朱元璋似忍受不了这丧子之痛，但凡有一点点小小过错，和太子扯上一点点关系的，都被他或凌迟或腰斩或下狱。一时间人人自危。

更可怕的是不久之后，不知是朱元璋受刺激太深，还是担心他死后还小的皇太孙坐不稳这皇位。他开始大杀当年与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

太子死皇孙幼，朱标太子的武将班底全部被屠戮殆尽。最终都落了个周亚夫的下场。这其中就包括凉国公蓝玉。

此后，朱元璋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晋王朱棡被定谋反大罪，因在王妃处搜出皇后凤袍，被双双处以极刑。潭王朱梓因为惧怕，与王妃自焚。甚至无一子留下。鲁王朱檀因近年来沉迷丹药，甚至不惜做下和王妃一起在封地兖州抓十岁小儿炼丹的荒唐事，本就逆了朱元璋的龙鳞。这次正好撞在了枪口上，鲁王被施髡刑，王妃被凌迟处死。

至此，所有能对朱允炆造成威胁的叔叔辈也被朱元璋清洗的差不多了。唯独剩下一个诸王之首，燕王朱棣。

若是凉国公蓝玉不死，与朱棣本可相互制衡。甚至时人有称这两位军事天才为帝国双璧。但此时蓝玉已被处死。按着朱元璋的性子，接下来便是燕王朱棣没得跑了。

留在都城久不令其就藩，朱棣本就有所担心，眼下数个藩王都被逼至绝境。以朱棣的谋略眼光，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果然，皇帝久久按兵不动。终于在入秋前的一天夜里，召来了朱允炆。

“若放燕王回北平，拥兵自重，迟早会威胁你登基。”老皇帝忧心忡忡，眼见着几天没睡好，更加的老态龙钟。

“皇爷爷的意思呢？”许成的脑子飞速运转，一方面想着这是要对朱棣下手了，正好自己求之不得呢。一方面又自知历史不可能改变，燕王终究是死不了的。

“你的几个品行不端的叔叔，皇爷爷已经都替你收拾了。唯独老四，这么多年为了帝国边防尽心竭力，又心思缜密，实在挑不出来个错处。”

许成暗笑，挑不出来错处是假，皇帝内心难以抉择是真。否则之前那位谋反的叔叔，他王妃屋子里的龙袍凤袍是怎么进去的，天下谁人不知道。怎么当晚锦衣卫就偏偏那么巧搜出来了呢？

如法炮制，朱棣纵然再没有错处，君要臣死，臣还不是不得不死。

“等皇爷爷百年之后，老四若是愿意忠心辅佐你也还罢了。若是有非分之想，只怕大明危矣。”

“允儿，你觉得呢？”朱元璋却把最终的决策权给了面前这个仁弱的孙子。

许成此刻是的确想“美言”，加速朱棣的死期。但历史走向已定，朱棣不会现在就死。他又想着不妨在此处卖朱棣一个人情，而且这个人情让他记得越久越好。

于是，仁弱的皇太孙还是和往日一样，趴在老皇帝膝头，说到“四叔是国之栋梁，没了他，大明便无一人可以守边了，皇爷爷打下来的江山岂不是

要拱手送人。”

却不想朱元璋把他拉起来，看着自己的眼睛，万分心痛地说“允炆啊，你怎么跟你的父亲一样，总是这么仁慈呢？老四狼子野心，皇爷爷若不除了他，到时候你登基为帝，就拿他没办法了。”老皇帝哀叹，末了转身便要走。

许成想着，以前傅景无数次教育过他，做戏就要做全套。此刻再不演的悲烈点，更待何时。

连忙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住朱元璋的龙袍下摆，声声泣血道“皇爷爷，不可，不可，那么多叔叔都没了，不能再杀了。再杀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皇爷爷，皇爷爷难道真要做那残暴无情之人吗？”

朱元璋本想着这个从小一手带大的乖孙是和他一条心的，此刻听许成如此说，真是被踩中了心里最不想提及的那一块。当下转身，失望至极。“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不知道，但允炆你伴我这么长时日，难道还不明白治国靠的是什么吗？不是仁慈。”当即甩袖便走，留下来一句话“带皇太孙去外面清醒清醒。让他好好思考思考燕王是什么人。”

老皇帝愤怒离殿，心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不禁又想起朱标这个优秀的儿子来。但此刻只能在心里哀叹“若是标儿还在的话。。。”

只剩许成跪在殿外冰凉的大理石上，秋风吹过，不一会豆大的雨点破空而下，屋檐上的雨水顿时连成一线，地上开始汇聚起小小河流。

许成被罚跪在殿外，正是屋檐遮不到的地方。此刻风雨交加，看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了。

心里暗骂，明明卖朱棣人情的办法多的是，自己却偏偏选了这难度最大的一个，亲身淋雨，苦苦求情。好让这些传到朱棣的耳朵里去。让他记着这件恩情。有朝一日夺了皇位，好对自己仁慈点。

但许成只学到了傅景的话，却学不来这话里背后舍得对自己下手的狠厉。傅景的做戏做全套，哪次不是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游走于达官显贵间。但许成就不同了。此刻的冷雨已经激的他够呛。他一边继续跪着，一边思考古人随便得个破伤风都能要命。这般下去只怕自己要患个风寒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