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话（2/2）

谢悠淡淡一笑，说道：“只有将帅，岂可成军？你看象棋盘上，两军对垒，每一子都有自己的功用。车、马虽能纵横，威力极大，但一枚小小的卒子，却也不能小觑。棋语有云‘二鬼拍门’，便是此理。现如今我们极缺人手，怎可轻易放他们走呢？”

宋依人拍手笑道：“我就说惹谁也不能惹小师妹。嗯，魏珂是‘车’，我和沈翊是‘马’，童家兄妹是‘兵’，那小师妹你就是‘帅’了。”

“非也。我们要救的武林人士才是‘帅’，我们需要力保他们的周全。我嘛，充其量是个‘象’。”

宋依人道：“非也。是宰相的‘相’，而不是大象的‘象’。”

谢悠轻柔一笑。

船过里许，高严召集众人，说目下距姥山岛不远，若再前进，势必会被水匪警觉。他们需要挑选出几个身手好的人换乘小舟，登岛探清虚实。

魏珂环视一圈，说道：“侦查的人不宜过多。沈少侠轻功好，我和沈少侠上去，你们在这里等消息。”

谢悠看向沈翊，见他双手紧扣腰带，神情有些不安，开口道：“仅凭你们两人还是太少了，我轻功不差，和你们一起去。咱们分头行动，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沈翊面上现出喜色，魏珂沉思片刻，说人多于行动不利，但谢悠坚持己见，他看了看谢悠，只好作罢。

商船停在湖中不再前进，慢慢放下一只小舟，谢悠三人一经踏上，舟夫便即开船，在夜色中缓缓而行。

过了大半个时辰，小舟背着一钱水寨方向停在岸边。舟夫交代，要潜进水寨，须得绕个圈子，从另一边登上。三人依言望去，见岛中心的高地闪着几点火光，便是水寨所在。

三人施展轻功，掠上高地，到

得眼前，瞧得仔细了，只见高地中央建了一座城寨，四周砌了垛墙，上面有守卫来回巡视，每道墙上，各架了四座火台，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

三人俯身观察了好一会儿，魏珂说道：“每座火台的右侧都有一人把守，左侧各有一名守卫来回走动巡逻。他们每次在边上停下，会待上半盏茶的时间。谢姑娘，当他们下次转身时，你在前面弄出响动，吸引他们注意力，我和沈少侠从墙角偷入进去。”

沈翊听言，挠了挠头，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翊成年后要继承家业，因此仅为宋谈座下的入门弟子，除了脚底抹油的功夫拿得出手，内外功皆不如旁人。谢悠与沈翊一同长大，深知他嘴上不提，心中常以此事为憾。他虽与宋依人在衡山上做了不少胡闹事，但在宋谈积威之下，尚有分寸，加之沈翊生性随和，便显得刚勇不足，也因此被宋依人笑称是“胆小鬼”。

谢悠想，自己虽然称他一声“师兄”，实则沈翊却是几个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心生怯意实属寻常。她心念一转，说道：“师兄的轻功胜我一筹，还是师兄去引开士兵，我和魏公子同去探路。”

魏珂看到沈翊明显松一口气，知道他更喜欢这件差事，不再勉强，便同意了谢悠的提议。

沈翊瞧准时机，身形一晃，冲着巡逻的水匪飞去。水匪们只觉眼前一团黑影闪过，纷纷呼喝叫嚷起来，魏珂和谢悠趁机潜入了寨中。

寨中虽也有巡逻水匪，但戒备程度不比外墙，两人料到监牢必定位于后方，一路穿檐过廊，然而他们沿途所见建筑实在不多，除却城寨中央一间三层高的小楼，其余房屋皆不算高大，若说哪里能装得下三百来人，是聚于小楼还是分散各屋，两人谁也拿捏不准。

这时候，谢悠瞥见一列巡逻队伍即将转过，向他们的藏身处走来。情急之下，谢悠拉住魏珂的手臂，躲进身旁矮房后面。哪知转身一看，矮房后面竟是两面小墙挤成的夹角，就在这弹指之间，两个人不得已挤在了一起。

谢悠咬唇，突然有些后悔执意代替沈翊了。一个男人，总是胆小怕事靠着师妹怎么行？可是若来的是沈翊，两个男人挤在一处，那场景似乎仍是不成体统。

就在谢悠胡思乱想间，那几人脚步声已越来越近，她不敢乱动，只能直视眼前。小巧莹润，垂如白玉，魏珂的左耳就这么撞进了谢悠的眼中。

“怎么会有男人戴着耳钉却不让人觉得突兀，反倒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呢？这是辽人的传统吗？可是如果换作他的诗书无数，此刻却是词穷了，满脑只余一句“好看”，仿佛这两个字就是为魏珂而生的。

又过一会儿，脚步声渐远，魏珂对谢悠低声道歉：“适才情急，冲撞了姑娘，请姑娘不要见怪。”

谢悠背靠着墙，低着头，因为和魏珂离得近了，隐约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如轻羽般拂过耳边，她甚至还能闻到魏珂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她稍稍侧过头，想避过这感觉，却在转头后看见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谢悠只觉如热火熏面，心尖微颤，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宋依人那句“堡主夫人”的话来。

魏珂又说了一遍：“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谢悠猛地清醒，两人姿势过于暧昧，既然魏珂给了台阶，她顺势便下，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从墙角中站了起来。四下里重归安静。

忽然，矮房内传来一道人声，惊到了尴尬中的两人。“我说，那几个江湖人也真够狠的，到现在都不肯吃咱们的东西。”

另一人道：“少说话，多做事。那些人是上头关照过的，别去惹他们。”

先前那人道：“我哪儿敢啊。你没看见，就算这帮人用铁链锁着，每回兄弟们送饭，都是远远地伸过去，生怕这帮人暴起发难。”

第三人笑道：“都说江湖中人武功高深莫测，你怕他们也就罢了，怎么连那些仆人孩子也怕么？”

第一个声音道：“笑话，我怎么可能怕他们。不过是头儿嘱咐我们，不可对这帮人掉以轻心，也不可倨傲无礼。我是担心等头儿回来，看见他们这幅鬼样子，会骂咱们不尽力。否则谁愿意徒惹麻烦？”

谢悠与魏珂对视一眼，心想，众位武林人士果然被关在这里。

第二人似乎生性谨慎，不愿再谈，扯着屋里几人讲了些闲言碎语，听得谢悠与魏珂不由暗暗焦急。此时月上中天，而屋里的狱卒给武林人士送饭，要在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决计等不到那时。若是冲进房内，胁迫狱卒，固然能打探到消息，但这么一来亦会打草惊蛇。在没有万全营救计划前，两人不愿如此冒险。

又过了一会儿，周围房屋灯火次第熄灭，屋里那几个狱卒声音渐低，想来是要睡着了。

忽然，魏珂双手合拢，搭在嘴上，发出了几声闷响，听来竟有些像脚步声。屋里有人说道：“你们听，这脚步声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难道屋檐上有人？”

“不好，别是那群江湖人的同伙闯进来劫狱了吧？”

只见矮房里的灯火再次点亮，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胖子推门出来，冲向南方，谢悠魏珂跟随其后。

胖子一路小跑到了一处地洞前，气踹吁吁地对守门的士兵们说：“你们有没有看到人影过来？”声音正是矮房中说话的第一人。

一个门卫说：“大晚上不睡觉嚷嚷什么？质疑我们两个没有好好守岗吗？我们可是眼不敢合的看着呢，没有没有，快回去，别把大家吵醒了。”

胖子急道：“哎呦，二位误会了，我哪儿敢质疑二位。是我们方才睡下，听见屋上有响动，联想到大人说过，这些武林人士尚未抓全，担心他们的同伙来劫狱，想给二位提个醒。”

守卫狐疑地看他一眼：“可是我们并未——”

就在这时，魏珂双手捂唇，学了几声猫叫，守卫话锋一转，低声骂道：“在你之前，我们半个人影未见。明明是只野猫乱窜，你偏说是有人来劫狱，吃饱了撑的？这几天头儿不在，闲出屁了是吗？”

胖子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道歉，灰溜溜地回去了。

谢悠和魏珂伏低身子，靠近那两个守卫。魏珂从怀中掏出两根迷魂香，双掌一搓，迷香受热点燃，他催动真气，使得香气缓缓向守卫二人飘去。不多久，二人便觉神困思乏，不住点头打哈欠。就在两个守卫昏昏欲睡，正要晕倒之际，谢、魏二人从旁悄声蹿出，各自扶住一个守卫，将两人放在洞门两侧，摆成低头站立的姿势。

谢悠和魏珂迷倒两人之后，拾阶下行，二十余步后，有响动声从下面传来。魏珂取出迷香，准备重施故技。下面的人听见声音，粗着声音道：“谁啊，这么晚了还下来？”

魏珂压低声音道：“今天送完饭后，我的钱袋就不见了，小弟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想着可能是丢在这里了。”

谢悠不由一愕，这声音俨然是刚才那个胖子的。若不是魏珂就在她身前，她没听见外面有任何异动，险些就以为胖子去而复返了。

下面那人似乎老大不愿意，嘟囔道：“明天找不行么，这么晚了还……”说着传来“咚”的一声，原来是那人吸多了迷烟，药效发作，晕倒在地。

谢悠二人等了一会儿，下面再无声音传来。两人心知时间宝贵，不敢再耽搁，缓缓下行，只见灯光

越来越亮，两人走到了一间斗室中。室中摆了一张方桌，桌上趴着两个人，还有一人躺在地上，看来就是方才与魏珂对话的人。

谢悠看了眼前方，说道：“后面还有一段路，不知还有没有看守。魏公子，你在这里留意上面动向，我下去探探。”

魏珂似乎还有说话，谢悠微笑道：“你武功比我高出许多，如果外面的人发觉守卫有异，追查下来，你肯定比我善于应对。”

魏珂沉声道：“如果察觉前面情况不对，立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