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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避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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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差提刀对着树丛刺了几下,好在树丛甚密,没刺到谢悠和俞庄。但有几次刀锋从他们头顶、脸颊刺过,着实胆战心惊。官差见没动静,回去向那中年人回复:“这边也没有。”

中年人沉吟半晌,“这火堆熄灭不久,他们听见蹄声,说不定就躲进了树林中。你们四个去树林查看,其他人跟我向前探。”说罢,纵马疾驰,右面两个官差跟了上去。

那四个官差得令去树林深处搜看,虽然走得远了,俞庄他们仍不敢呼马逃走。俞庄看了一眼谢悠,叹道:“事已至此,我是再难瞒你了。”接着就把谢清泉之事说了,“方才领头的中年人,哼,……”

谢悠虽已猜到父亲出事,但想不到的是,她们要躲的竟不是通缉犯常氏兄弟,而是官府。又听俞庄气愤道:“我不敢肯定朝廷这么快就派人追我们,刚才的人也许追查的是别的事。不过那个领头人,我是认识的。以前跟他交过手,深知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想来这次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悠观他神色,道:“以前爹爹跟我说,您在临安城中有个大对头,就是刚才那个人吗?”

俞庄切齿道:“不错,就是他!他是阴风枪蔡巨,原先在江湖上小有名头,后来成为朝廷鹰犬,敛财欺民,搞得民怨四起。甚至还想联合匪盗,打劫淮上义军的镖银。他见被我撞破,便把一切罪责推到我身上,让官府以为我是劫匪。幸好你爹明察,还了我的清白,蔡巨从此就记恨起我和你爹来了。不过碍于你爹是朝廷命官,韩相爷面前的红人,官职又比他高,他倒也不好直接动手。见了你爹,还得恭恭敬敬行礼。可他对我就不一样了,我被他逼得没法子,只好到灵隐寺出家当和尚。”

谢悠听他提起谢清泉,顿觉凄苦。心想倘若蔡巨真是来追自己的,那父亲眼下肯定不好过。为人子女,不能为父分担,确定父亲安危,实属不该。可自己年幼力微,就算回得临安,又能如何?

寒夜之中,她耳边响起了谢清泉那句:要是真的出了事,你留在这里能有什么用,做得了什么?

俞庄看那四个官兵走得久了,低声叫上觉心、觉性和杨氏母女,几人趁着月光步行。几人不走官道,怕与那一伙人撞上,净挑些偏僻小径走。谢悠和小绢年幼步小,加上他们不敢举火把照路,走得不快。于是觉心觉性一个人背起一个孩子,好在他们年轻力壮,身负武功,倒也不觉得累。两个孩子趴在温暖宽厚的肩膀上,虽然刚遇惊吓,但累了半夜,一时疲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及至天亮,谢悠被湿冷的空气一吹,登时醒了。睁眼一看,原来他们在一艘小船上。俞庄跟她说,江南水网密布,走水路又快又轻便,怕她受不住陆路颠簸,于是改道水路。

谢悠心里知道他是怕蔡巨追的是自己,为免去自己的担忧,才这么说的,当下也不点破。

到了锦溪码头,众人换上大船。船行两日,进入绩溪境内,已是黄昏时分。船家靠岸歇息,上岸买粮食和水。俞庄见谢悠这两日形容憔悴,消瘦许多,便请两位师兄带着谢悠主仆三人去茶楼歇脚,他则去打探消息。

众人寻到了当地最大一间茶馆,进得门来,见梁楹藻井,颇有雅趣。一楼摆了二十多个座儿,中间有个天井,说书的老者正站在旁边念唱词。众人找了一个二楼临窗的位置,点了一壶绿茶和几样茶点。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茶馆里茶客不多,三三两两的坐着。忽见两个年轻和尚跟在一个富家小姐后面,不免多看了两眼。有的客人眼尖,看出觉心觉性两人步伐稳健,目光炯然,背负长棍,显然是个练家子。有人猜测是哪家小姐出门,家里人担心路上不太平,便雇了两个保镖。只是这一来小姐年纪太小,二来保镖不是寻常武夫,而是两个武僧,不免觉得这组合有些好笑。

“这里的白糖糕不错,等下咱们多包几块,带回去给俞叔叔吃。”

觉心笑道:“谢小姐,还是你们女孩子吃吧,俞师弟昨晚突然牙疼,站在甲板上吹了一夜风,现在恐怕还吃不了甜食。”

杨氏掩嘴一笑:“怪不得今天我看俞大爷精神不济,顶着两个黑眼圈。我倒知道几个治牙疼的偏方,等下俞大爷回来,叫他试一试。”

众人饮了几口茶,坐了一会儿,只听得一楼一个懒汉拍桌大叫:“许老汉你这几段故事翻来覆去说个没完,能不能换点儿新鲜的听听?”

懒汉对面一个瘦子道:“换,换!咱们要听新鲜的,十六哥昨儿赢了大钱,讲的好了,包你有赏!”那懒汉哼了一声,取出一大把铜钱放在桌上。

说书人许老汉沉吟了有一会儿,复又堆笑道:“好,那小老儿就给大家将一段新事,是今儿中午小老儿刚听来的。”

那懒汉叫嚷道:“有新鲜故事干什么你不说?要爷儿们问你才说,真是懒驴子驾辕,不打不走。”江南诸地,人品文雅,四周茶客看这懒汉坐没坐相,说话冲撞,不觉皱眉。但有人见这说书人藏私,又觉这懒汉说话有两分道理。

一人道:“许老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们上茶馆饮茶,没你说书相佐,着实少了一分味道。这么些年了,这里坐着的有不少熟人,你何苦要拿些旧故事糊弄大家伙儿。”言语之中,隐有指摘许老汉犯懒骗钱的意思。

许老汉向四周团团一拜,恳切道:“诸位,非是小老儿偷懒耍滑,只是今日突闻此事,心中惶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来馆里头说。既然大家想听,那小老儿就给大家讲一讲,反正大家早晚要知道。”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话说前几日临安城里面发生了一件大事——”

众人见他提及京城,心中更敢好奇,几人叫道:“快说,快说。”就连在柜台算账的掌柜,也停下了笔,抬眼向他看去。谢悠等人虽然楼上,但说书人嗓门大,声音直传二楼,楼里听他要讲新事,不由一静。谢悠听见“临安城”三字,凝神侧耳倾听。

“大家伙儿都知道,去年朝廷趁着金人内乱,任命吴曦、郭倪、赵淳、皇甫斌为招抚使、副使,北上收复了一些失地。韩相爷一高兴,就向圣上请求北伐攻金,辛大人还作了一首词称赞韩相爷。”

懒汉叫道:“后面的事我们都知道,吴曦临阵叛变,韩相爷又封了个姓丘做两淮宣抚使,可惜那个姓丘的跟他不是一路人,想要投降。韩相爷见无人支持,只好拿出家产抵作军需,可还是吃了败仗。许老汉,照你这样讲下去,我陈十六以后也能说书啦。”

许老汉道:“十六哥,故事到这里才刚开始。去年北伐失利之后,不仅把收复的失地都还了回去,大宋还倒贴了更多的土地和财宝给金人,大宋北伐成了金军南侵。辛大人被气得病情加重,不愈而终。韩相爷在朝中受排挤,主战派被主和派联名弹劾,这可不算完。嘿嘿,你们可知,就在数天之前,韩相爷被人截到临安城南门外玉津园夹墙内害死了。”

此话一出,满座动容。

“是谁敢害死韩相爷?”

“在京畿之地谋害朝廷大员,不想活了吗?”

“许老汉,你这话是不是真的?”

许老汉道:“真,怎能不真?今日圣上下诏,宰相府立时被抄。韩党中的郭倪、叶适、陆游等人,不是被抄家充军,就是被革职查办。就在韩相爷被害不久,他的学生、大理寺少卿谢清泉一家毁于大火之中。这位大理寺少卿是韩相生前极为喜欢的学生,又是主战派的有力支持者,可惜葬身火海,英年早逝。唉,只怕这庙堂,要变天了啊……”

茶馆掌柜听到这里,清咳几声。

懒汉陈十六猛拍桌子喝道:“他奶奶的,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害堂堂宰相?”

“坊间都说是礼部尚书史弥远和杨皇后授意,可是若无上面那位默许,”许老汉说着,伸出食指朝天指了指:“就是借他史弥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呐……”

一人气愤道:“听说咱这位礼部尚书和杨皇后都与韩相爷有隙,恨不得跪在金人面前做事,称奴称婢。若是以后他们得势,那大宋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茶馆掌柜见大家说话越说越放肆,尽管满座皆是顺民,大家只不过是口头上发几句牢骚,但有一言两语传到了官家耳里,那也够受的。他冲着许老汉叱骂了几句。许老汉回过神来,苦笑道:“十六哥,今儿这钱小老儿是不敢要了,这一段事就当送给各位的吧。”说罢,又敲起快板来。众茶客静默不语,饮茶入喉,想起国运如此,满口涩然。

小绢陪在谢悠身边,初时听见楼下的谈论,心中一紧。待听到谢府遭逢大火,老爷遇难,更是吓得不得了。看向谢悠,见她脸如白纸,含泪欲滴,一时之间,似是被抽光了全身所有力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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