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2）
他喉间吞咽了一下，缓缓放松了手中紧抓着的毛巾，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麦罗的眼泪从眼睛里面掉了出来......
没有疾病，应该也没有痛苦吧，杰克在睡梦中自然的走了。
天上突然开始飘起了蒙蒙小雨，所有的人都走了，科瑞先生也离开了。
拜尔蹲在墓碑前，他静静看着那碑上刻的字，又转头看了看右手边的另一块墓碑，那是他的祖母。拜尔将手中的遗像轻轻放在了右边的墓碑前，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麦罗站在一边看了看落在手心上的雨滴，雨水滴在身上，西服上墨色在晕染着，就在几分钟之前天空中还有阳光散下来。麦罗握了握手掌，雨水是温暖的。
麦罗转身看着静静的坐在地上的拜尔，他就那样呆呆的看着那墓碑，左边是祖父，右边是祖母，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麦罗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看着杰克的照片。
“下雨了，他应该是去了很美的地方。”麦罗轻轻地说道。
拜尔微微侧头看着他，没说话，他的脸上有水珠滑落下来。
“老人说，每个人走后，都会去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如果那里很美，就会下雨。”
麦罗轻轻拉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摊开，和自己的手掌并在一起，掌心朝上，有雨滴落在手心里。
“是暖的。”麦罗看着他说道，“他在告诉我们，他在那里很好。”
拜尔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丝丝密密的雨水打湿了手心，他轻轻弯起了手指，握紧了拳头，又缓缓张开，拇指轻轻揉搓着指尖，被打湿的皮肤很湿滑，好像真的是暖的。
麦罗看着他轻轻皱起了眉头，嘴角微微勾起，面上一片苦涩。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喑哑。
“曾经我总以为我什么都知道，我学什么都很快，做的也是最好的，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拿到很高的分数，我不停地跳级，将很多人都甩的远远的，运动也很好，长的也不赖，女孩子很喜欢我。大家也都认为我就是个天才，他们也喜欢我，崇敬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解决不了问题，渐渐的我也觉得我是天生被认定的，我就是无所不能的......”
“只有他觉得我一无是处，那些成绩，那些荣誉，他从来都看不上，他总说我是空的，我做的事情没有思想性。以前我总觉得他那是自以为是泰勒斯苏格拉底，持着哲学家的清高与孤傲瞧不上力学，瞧不上科学......”拜尔停了下来，他紧捏着手指，轻轻地吞咽了一下。
“后来我就慢慢明白，他是对的，我就是空的......”他的声音慢慢哽咽，“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亲不将她关进医院里！我不明白为什么杰克从来都不恨她杀了自己的儿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遗传她的病！我不明白为什么最疼我的祖母会早早去世！我更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的眼睛通红，脸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在不停的往下滑落，他看着麦罗惊讶的表情，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声音嘶哑：“对......我都知道了，你们没有瞒住我......”
麦罗张了张嘴巴，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拜尔的脸上一片破败，他的声音让他心里突然一阵一阵的痛。
“你对我撒的那些蹩脚的谎言，你给我吃的那些药......”
“你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一样小心翼翼的照顾我......”
“你不让我下厨房，收起所有的刀具锁在以为我不知道的柜子里，你学会了做菜，四处搜刮中餐食谱，认识了很多我不认识的食材，学会了煲很多不一样的补汤，你再也不喝咖啡，你比我还讨厌苦瓜......”
这淋沥的细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麦罗的眼睛都被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人的夜路很黑吧，我让你走了好多次......说好的不让你哭，却让你背着我哭了好多次......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做到，因为我你什么都没有了.......”
“别说了......”麦罗将他拥进怀里，紧紧地拢着他的背，他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你......我还有你......”
拜尔撑在地上，手指紧紧抠着自己身下面的泥土，雨水不停地砸在他的脸上，他没去抱他：“对不起，你被狗咬，你被辱骂，你收到的那些信件......对不起，你被欺负的时候我都不在，对不起......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我甚至都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你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我不应该让你遇到我的，我不应该让你遇到我的......”
麦罗松开他，坐在他面前，雨水将两个人浇的湿透，裤子上粘的到处都是泥土，他抚着他的脸，向后拢了下他的头发，抹了一把他的脸，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不苦，我从来都不苦。”
拜尔眼前模糊的看不清面前的人的脸，但他知道即使雨水打乱了他的头发，即使泥浆沾污了他的脸颊，他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好，是他不配：“我看到了那封信......”
“什么信......”麦罗抽泣着问道。
拜尔艰涩的开口：“那封藏在字典里的信，和那些药放在一起......你应该跟他走的......”
麦罗想到了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他说的信，那封很多年前自己随手夹在字典里面的信，那个周末与咖啡厅的信，埃斯特给他写的，都已经过了好多年，自己都忘掉了。
“你跟他走了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痛苦，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是我毁了你......”
“你在胡说什么？！”麦罗莫名又有些窝火地听着他的话，他在这里误会些什么！
拜尔一脸的颓丧与后悔：“我应该早就跟你说的，是我太懦弱，我怕失去你，对不起，你该被很多人爱着，你该值得更好的人，对不起......”
麦罗又难过又生气的看着拜尔，他抡起手狠狠的给了他一拳：“杰克说得对，你就是什么都不懂！”
“对不起......”拜尔被打的向后一趔趄，干净的袖子上瞬间被泥水沾脏了，他慢慢爬起来，嘴里愧疚地不停说着那一句话。
麦罗憋着嘴看着他那副愧疚又痛苦的样子，喉咙里面酸的难受，这个傻子到底一个人瞎想了多少年，又难受了多少年。他将他拉到身边，伸手用干净的袖子擦着他被泥水沾脏了的侧脸，“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傻子......遇不到你我有哪门子更好的人生，这就是最好的了。”
拜尔看着他，久久没说话，他拉过他的手，将他拥到怀里紧紧的抱着，埋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抽噎着，终于还是不可抑制的哭了出来。
“从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那回荡在墓园上空的撕心裂肺的声音，麦罗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苍白的话。
“我在，我一直在，我哪都不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