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霜松(2/2)
山河失色,天地风起云涌,程显听原以为幻象要再次变化,却陡然背后一寒。三人脚下涌起一团黑色浓雾,秦可竽好似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求助似地望向他,程显听低头,发现琵琶弦在自己的手上,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过去,把琵琶弦勒在秦可竽的脖子上双手用力——
幻象开始扭曲,秦可竽挣扎起来,白光似从光怪陆离后露出,程显听知道他快要真的杀掉秦可竽了,可脑中仿佛有人呓语蛊惑,他无法松手!
“程显听——!”
一声凄厉呼喊后,程显听倒抽一口凉气,骤然睁眼。
他发现自己一步未动地站在高台的一级石阶上,倒是旁边的琵琶女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着,程显听立即心虚,干巴巴地问道:“那个……秦、秦夫人……你没事吧?”
琵琶弦垂在程显听手里,照理说如果他真的勒住琵琶女的脖子,自己手上也该有勒痕才对,可他手上什么都没有,反而是琵琶女脖子上有着明显的痕迹,她长舒一口气,望着程显听由衷道:“多谢程掌门搭救之恩。”
程显听更尴尬了。谢什么,谢他刚才差点勒死她吗?
琵琶女又略一施礼,缓缓道:“烦请掌门回去后告知以轻,那件事确定了。”
“什么?”程大掌门一头雾水,“什么确定了,以轻是谁?”
琵琶女一点儿也不惊讶他不知情,耐着性子解释说:“你只要原句重复便可。至于柔以轻……”她把一缕垂下的头发挂回耳后,这动作像极了药师,“你们七目村,也只有那一位女人吧。”
程大掌门百感交集,花匠还真是公主!
“你们不是……分道扬镳了吗?”他一脸懵地追问说。
琵琶女只是快步走上高台,取下一支令箭,朝着程显听轻轻摇了摇,示意他快撤。既然人家不想说,程显听也不指望能撬出来什么,毕竟可不是谁都跟花匠一样大嘴巴。他也三步并两步踏上高台,拔下令箭。
两人再度踏上隧道。
不知为何,经历了幻境,琵琶女在他眼里的形象柔和了不少。许是他几次偷瞄,琵琶女感受到了那目光,淡淡说道:“程掌门不必介怀。”
程显听呛了一下,琵琶女态度是真的奇怪,她那么痛苦,可离开后又是一脸释怀。但若是真的释怀,为何她至今不见药师,住在这岛上离他最远的地方。
原本是为岔开话题拼命思考,程显听忽然想起来,皱着眉头道:“有一事想请教夫人,我在幻象中看到的并不是……”他啧一声,“总之不是过去,我从未到过那样的地方,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此话一出,琵琶女顿住脚步,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微讶,转身面对程显听问说:“是一些痛苦的事吗?”
程显听思量片刻,觉得挺难描述,于是答道:“难说。”
两人沉默起来,无声地对视着。程显听吸了口气,他其实不想再挑起关于刚才的话茬,可是有件事不能不提。
“你和药师都在幻境中看到了我。”
隧道中似乎传来了水浪声,程显听忍不住朝前看去,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布置着高台的房间应声降下石门,他那眉心还没等皱完,铺天盖地地水柱席卷而来,立刻将两人撞了个晕头转向!隧道里顷刻间被水灌满,程显听往上游着,趁着最上面还尚有一丝空间,两人蹬腿上去呼吸一口,琵琶女按住他肩膀,贴着程显听以极低的声音道:“不,我在过去见过你——”
水浪毫不留情地将两人分开。
程显听在心里破口大骂,这水灌进来的时机太凑巧,就像是为了阻止琵琶女同他说的最后一句似的!一定还有隐情,这帮人说话都像对暗号,有什么关节就是不肯一句话交待清,非得绕来绕去叫他自己猜。
修士当然也不至于像凡人一样闭气不足而溺水,但时间长了还是有些撑不住的。那水卷动着,把程大掌门撞得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烦躁起来,他在心里大喊一声好想回家,决定反客为主。
艰难地解开压制修为的符文,程显听指尖刚一运起画符,灵台却好似遭受重击!
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浑身上下酸疼不已,程显听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立刻就对上了关切的眼神。他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家里,他想坐起来,马上又被青年按回去,嗓子又干又哑,程显听握住程透的一只手,低声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青年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勺子沾了水点在他嘴上,心疼不已,“裁判司的人通知我们去领你,昏迷一天一夜了。”
他放开抓着徒弟的那只手,朝自己脸上摸去,发现自己鼻子上竟然包着,瞪大眼睛问:“我鼻子磕断了?”
“你盼点自己好的行不行?”程透哭笑不得,拿勺子喂他喝了点水,解释说,“没有,但撞烂了一个小口子,药师给你包上了。”
程显听挣扎着坐起来,感到头大无比,“到底怎么回事?”
“裁判司的人来村子里通知我们去领人,你自己躺在一张草席上,浑身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面色凝重,青年放下水碗,看着师父说,“你和琵琶女一人发了一千石牙,是优胜组,其他组的人昨天夜里才出来。”
顺着徒弟的目光望向桌上,上面放着一个织锦包,真是来之不易的一千石牙。程显听冷笑起来,“呵,这是息事宁人呢?”他揉着太阳穴又问,“什么叫我自己躺在一张草席上,秦可竽呢?”
程透似乎也没太奇怪琵琶女就是秦可竽,他目色更沉,低声道:“她失踪了。药师和花匠为你处理完伤口,也已经一天一夜未归了。”
程显听低声骂一句脏话,感觉头更疼了。他哼哼唧唧地蹭过去抱住程透,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告诉你,药师是焦甫然,琵琶女是秦可竽,他们还有个女儿叫霜松。花匠是柔以轻,我们在万字扭楼里看到的可能不是幻境,而是过去与未来,更甚者那个高台就是一个通向过去或未来的入口。”
程透关切地把他扒拉下来,摸摸师父的头低声道:“撞傻了?”
程显听望着眼前的程透,他们其实才分开不到三日,但却好像过了万年。幻象里他日以继夜祈求相见的人就在眼前,程显听微微眯眼,忽然低头吻上了青年的嘴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