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1/2）

【4-3】

汪旭从脑部深处回荡的疼痛中醒来。他缓慢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地下室的出租房内，就坐在他经常直播的电脑前。紧接着他感到双手被反绑在椅子的后头，挣脱不开，起码被缠绕一卷强力胶带。汪旭想偷偷动一下脚，结果脚也如此被缠着，包括脚踝、小腿肚、膝关节，所有能着力的点都被封死。汪旭想重新闭上眼睛，装作还没有醒过来。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他。

大约一分钟后，那双眼睛的主人慢慢靠近了汪旭。汪旭头顶的发漩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就像那阵预警的敲门声一样，绝对均匀、平缓、有固定节奏，如同一种慢镜头里蜜蜂震动着的翅膀，撅起毒刺。

那人的手要从汪旭的耳际穿过，汪旭下意识地避开，就这样，他假做还没醒过来的伪装被打破了。

一条的手臂慢慢伸过，带着一股淡淡的中药的苦味，再慢慢收回，汪旭用眼角仔细探勘着，手臂清瘦，白得可怕，因此有一根血管特别明显，像雪地里匍匐着的紫蛇。但汪旭知道，这绝对不是女人的手臂。

电脑屏幕前多了一个老式的闹钟，比例夸张的秒针不停晃荡。汪旭身后的那个人终于开口了，毫不避讳地用好听的少年音，说了一句让汪旭暂时想不通前因后果的话：

“半个小时后，我会放开你。所以，你还有三十分钟做决定。”

“做你妈个巴子！你谁？你想干嘛？”汪旭故意吼着说了一大通话，试图激怒身后的人，“你个阴鬼，是不是不敢露正脸？你是眼口鼻歪斜还是多张了个器官？”汪旭想让他回骂自己，来获得更多的信息。

身后的人踱步离开了，汪旭明确地听出他走去了厨房，然后又回来。随即便是一阵风带来的剧痛，汪旭的两耳开始剧烈地轰鸣、晕眩想吐，血从他的额头留到睫毛，然后滴在领口上。那个人把砸在汪旭脑袋上的炒锅扔到地上，铁与水泥地摩擦的声音和汪旭的疼痛一起旋转，扩散。

但那个人气息平稳，没有任何激动想要回嘴的征兆。汪旭使劲地眨眼睛，想压抑住疼痛，以便分出更多的心力去搞清自己的处境，对方到底是谁。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似乎谁都不着急，只有老式时钟拼命地往前赶着，毫无停滞，像是装上了两倍的五号电池。大概十分钟后，汪旭身后那人递过一只卫星电话到电脑桌前，电话开着免提，正在等待接通中。

“喂，你好？”五次嘟嘟声后，卢小鹿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汪旭瞬间睁大了眼睛。

“喂，喂？哪位？喂？听得到么？”卢小鹿以为是哪方信号不好，不停地发问。汪旭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过卢小鹿的声音了，但这种记忆就像暂时被切断的电缆，只要一旦接通，信号便会纷涌而来，立刻更新。汪旭甚至好像都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她的近况，没有变胖，也没有晒黑，甚至可能稍微学会了点像样的化妆技巧。

“喂……喂……”卢小鹿继续询问着。

汪旭和身后的人依旧一言不发，直到卢小鹿也沉默了。大概经历了快一分钟的真空期，卢小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汪旭么？是汪旭么？是你么？你最近好么？沈辛凯跟我说——”

身后的人伸手，掐断了电话。

“你还有十七分钟。”

“好，好，那你能不能说说你是哪边的人，你是对岸的，是高爷那边的，还是北方派的？我得罪过的人那么多，你他妈的总得让我有个头绪吧。”

“三年前，你在城邦物流公司参了个事，有个女警察因为你死了，还记得么？”

“什么女警察？完全没印象。”

“你再想想。”身后的人按亮了电脑屏幕，把网页开在一个韩国女团的MV视频上，动了动鼠标，视频长度显示五分钟。汪旭依旧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只看清到他穿了一件黑色棒球衫，暗纹，袖子卷在上臂，双手都没有纹身。

女团的性感舞蹈很快就跳完了，算是有史以来最让汪旭无法集中注意力的一次欣赏女性的美。汪旭活动了下脖子，主动说道：“真的不关我事，我从来不沾人命。”

“你确定？”

“我对天发誓。要么，你信哪个神我就对哪个神发誓！”

“你还有十分钟。”那人不听汪旭的鬼扯，又不知从哪拿出个摄像头出来，夹在电脑屏幕上，插上usb接口，“不过我被你弄得有点烦了，我只给你三分钟。三分钟后，我就会接通这个摄像头，让你的脸出现在你的直播间里，一直到警察来解开你。你就再也没办法当一个没有档案，隐形的人了。”

“她死了关我屁事！她自己要多管闲事，这她妈也能赖我身上，每天街口那么多不看红绿灯就过马路被撞死了的是不是也要怪我？你有病吧？你是她爸啊还是她谁啊？别开玩笑了！”汪旭着急了，剧烈地晃动身体，但发现毫无作用，“你到底是谁？你想让我干嘛？你敞开来说不行么？非要玩你画我猜你才开心？！”

那人慢慢走到汪旭的前面，像是在倒库的超跑。汪旭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无比好看的脸，好看得都让汪旭呆住了，让他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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