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冬阳清冽,王家药铺一大早就开了窗栓。沿街一路热闹的晨间吆喝,混合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味,把尚在睡眠中的司徒医仙,腰酸背痛地给饿醒了。
司徒绛自被招为幕僚,过的一直是锦衣玉食的舒适生活,天宫一般富丽的伺候服侍,从没有像这般裹着一条透风薄被,被路边包子勾引得饥肠辘辘的境遇。他撑着硬床板坐了起来,小屋狭隘,一眼便能望全,左右不见林长萍,他正奇怪,忽而心中一凛,快速起身扶着墙壁踉跄了出去。
药铺门户大开,街道里来来往往着长安晨起的卖货郎,屋子里亮堂堂的,王郎中与那闺女都不在,柜台上还放着称了一半的药材。司徒绛捏紧拳头,半身的血都凉了,他没想到林长萍居然会趁夜逃走,这样一块木头,究竟是什么时候觉悟出烫手山芋接不得的。
司徒绛犯的是谋毒皇子的大罪,如今孤身困滞长安,胸口一个要命窟窿,内力又废损,根本就是半只脚踏进地府了。他一边在脑中把林长萍极刑了万遍,一边在柜台里半天翻找,没摸到钱,倒挖了一盒归血人参出来,这玩意算个宝贝,索性揣进手里,三两步往屋后挣着跑去。
后院的门一推,医仙就愣原地了。
透蓝的冬阳下,修长舒展的一杆背影站在院中,汗湿的身体正在晨光中冒着热气,那人旁边垒了一叠整整齐齐的木柴火,一看就知道刀功深厚,阿秀那大闺女,正红着脸递着手巾,一脸羞赧地跟他仰头说话呢。
林长萍接过手巾擦脸,抬头就看到门口杵着的司徒医仙了。只见医仙一身粗布里衣,整个人阴森似幽灵,披头散发,光脚踩在石板上,手上还抓着一株小臂粗的人参。林长萍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司徒绛气不打一处来,原来这蠢人一早起来帮姑娘劈柴,还真挺逍遥啊?殊不知方才差点把他吓出半个魂来,这会子还吃不回肚子里去呢!
阿秀站在林长萍边上,身量模样颇小鸟依人,她瞅着司徒绛咦了一声:“这不是阿爹收藏的归血人参么,这位公子怎么……”
司徒绛哼了一哼,随手把东西丢到一边:“肚子饿了,以为能吃。”
医仙是真的饿了,就着一碟干菜拌豆苗,居然把半锅稀粥都喝了个干净。林长萍拎着笼鲜肉包子回来,见状不由也有些失笑:“罢了,王姑娘,这些包子便留给王郎中吧。”
司徒绛斜了斜视线,二话不说地把蒸笼给按住了,他往笼子里挑了个小个儿的包子放进嘴里,心里想着,啧啧,两日下来,眼睛果真被蒙尘了,不然怎么瞧见那木头笑一笑,还真觉得春风拂雪,陋室生辉了。
“哟,二位爷已经起了?”王郎中背着竹篓,正喘着气走进屋里来,“缺了一味药,去东门那儿买上了。”
竹篓往桌子上一放,大包小包的药材在里面捆得结结实实的。“单子上的药材已经全包好了,还剩点余钱,都在篓子里了。”
司徒绛抬了抬眼皮,大致瞧着点了点,疗伤补气的材料基本齐全,金贵点的东西料他也采不到,便也没往上写。如此一来伤势倒不愁了,剩下的补药也没缺漏,司徒绛行医多年,身上不放点保命丹丸万万不能心安,出城的装备到了此刻才算打点完全,他逃命心切,把碗筷一放遂道:“一味不缺,甚好。我二人此行尚有要事,这便就此告辞了。”
王郎中求之不得:“那自然是正事要紧,二位爷是想出城吧,这可得赶紧呢,今儿个东门多了不少守卫官兵,也不知出了何事,来往人等皆有盘查,这会子队伍都快堵到街口了。”
司徒绛心里一跳,与林长萍对视一眼。
“王郎中,我还忘了一事。”
王郎中惑道:“……请讲。”
医仙微微一笑:“可否借我们一套便服?”
车轮吱呀,长安城门重兵把守,出城进城的人员皆被盘问清楚,守卫森严。林长萍皱了皱眉,把马车稍停,隔着车帘低声道:“你究竟得罪何人?”
司徒绛怎么可能告诉他实情,说了那块木头还不得飞着跑啊,便躺在车内理着衣袖,装作感伤道:“换了别个,本医是不会吐露真相的,不过林大侠与我同依祸福,本医也就不再相瞒。其实此次意欲除我的,正是当今贤王,我与贤王爱妾书信相通了数次,被他截获发觉,那爱妾羞愤自缢,贤王便把此仇记在了本医头上。皇家人重面子,不肯留下活口,若林大侠不愿救我,那本医留在长安城中,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番话说得真假参半,与司徒绛本来作风也相符,林长萍顿了顿:“你累人殒命,怎还无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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