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2/2）

再没有回头。

敕九目送她离去，像是一个长辈望着渐行渐远的儿孙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花海之中，不复可见。

真身敕九慢慢走过去，道了一声：“辛苦了。”

身外身敕九看看他，点点头，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却慢慢地、无言地消散在这天地之中，再无一点痕迹。

他的存在的使命完成了。

“凡积德行善者，死后不用鬼差拘押，而由睡神亲自送往冥界。”一道清亮悠扬的声音传来，不远不近，正在身旁，“从生至死，不失不离，不弃不忘，确实是辛苦了。”

“冥王别来无恙。”敕九轻笑道。

一个身着黑袍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敕九身边，听闻敕九寒暄，立刻合掌施礼道：“小神冥君，见过上神。”

看其相貌，虽然是个光头，却面若敷粉、唇如点丹，活生生一个玉面俏小生。没想到居然是这让人闻风丧胆、避之唯恐不及的冥界的一界之主。

“冥王说笑了，我才是天界一小神。你与天帝各掌一界，‘上神’我可不敢当。”敕九还是笑嘻嘻的。

冥王不置可否也一笑了之。

“听闻冥王坐镇阎罗殿，怎么今日有闲心来这忘川花海了？”敕九毫不见外，忘了自己本来是找人家帮忙的，居然拉起家常来了。

冥王也不见怪，答道：“近日冥界来了一批鬼，我来看看。”说话间，竟微微露出点愁色。

敕九一听倒是燃起十二分的兴趣：“哦？居然有鬼能让冥王亲自出来迎接？在哪儿呢，让我也瞅一眼。”

冥王无奈地笑了一笑，说道：“不是迎接。是头疼不知道如何处理。”

敕九好奇更炽：“还有冥王搞不定的鬼？要看要看！”

冥王看了看敕九两眼发光的样子，无由拒绝，只好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朝忘川一指。忘川

上原本轻笼的一层纱似的雾随之散去。

尖厉的哀嚎瞬间传来！其人嘶哑的惨叫，仿佛是正在受剥皮抽筋之刑，夹杂着污秽的骂喊，尤使人耳不忍闻。

敕九心下微惊，却还是好奇地朝忘川之上看去。

眼前是一副活生生的地狱惨相：数万鬼魂裸身浸在忘川水中，河水沸腾，隐隐能听见“咕嘟咕嘟”的声响——河中鬼魂已经被煮得皮肉发白、绽开，有些地方能洞见肺腑。他们都在拼命地、一边惨叫着一边往岸上爬，然而哪里能够！窄窄的忘川，在他们面前似乎变成了宽无边际的天河，饶他们把双臂拍得皮肉脱落只剩白骨，还是不能触碰到岸。而且，他们毕竟已经是鬼，不会再次死去，所以只能硬生生承受这一遍又一遍的折磨。

“这……这……”敕九虽然见多识广，但这样的场景，他还是有些吃不消。

冥王挥挥袖，轻雾又从忘川上升起，将所有的景象和哀嚎再次掩起。

“上神不必如此看我，此非我之本意。”冥王一回头，发现敕九正用一副“你好恐怖！你不是人！”的表情看着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忙解释道。

“怎讲？”敕九狐疑。

“哎。这些‘人’都是新近死的。我本拟将他们如常送往六道轮回，但却发现这些鬼死前居然凝结了一股强大的意志，不愿再托生此地，故不饮孟婆汤，不入轮回道。”冥王面带愁容。

“不愿托生此地？他们想去哪儿？”敕九倒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外国。”冥王道。

敕九默然。

按三界铁则，人死于此方土地之上，不论贵贱，鬼魂统归冥界，由冥王分等判入六道。但这些鬼，居然不想再呆在这个国家，而是心向异域。然而，别国自有别国的冥界，即使冥王有通天彻地之大能，也不能送他们到不是自己的地盘上去往生。除非他们本就是在外国死的，但那样的话，自然是外国的地狱之神去管理，也不须冥王如此发愁了。

“那也不必如此重罚吧？”敕九看向忘川，那样的惨相让他有点不寒而栗。

“若只是不肯轮回，自然不至于。”冥王接着解释道，“可他们在阳世的时候，不该受人蛊惑，偏听偏信，仇视母国，数祖忘典，坏先人坟墓、辱先人之灵。更企图分裂国家，毁乱社会，欺侮同胞。我冥界关于阴德的条款，几乎全被犯了。然而他们又不愿饮孟婆汤，过不得奈何桥，所以只能就地行罚，实乃不得已之举。”

冥王叹了口气，敕九也紧接着叹了口气。

然而所谓铁则，与其说是规范凡人，不如说是限制神仙，像这般情况，他们虽有心，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敕九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转过头来，朝着冥王惊喜地喊了一声：“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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