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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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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祖母怎么说的?”江天一添上已经凉了的茶。

“董乐国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她自然也宠着那小子,”郭千城家中世代奉承严父慈母的模式,自然是有些不能理解董乐国为何会三番四次跳上来找死,“在确定不会入狱之后我松了一口气,她也来找过我几回,我便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说:‘兰夫人,如果你想为自己的侄子伸张正义,我不介意替从学文也伸张一回正义。’你们说,我像不像是一摊扶不起的烂泥?”

老爷子模仿着当年自己的语气,当年还是有几分火气的中年男人,说话自然一板一眼、理不直气也壮。于是,说着说着,老爷子就自己先行笑起来。

再聊了一会儿,郭冰下班回来,发现一地狼藉,埋怨几句后便动手收拾。从舟和江天一这才回神他俩小辈在一旁什么都不做不好,便撸起袖子要上去帮忙,被郭冰婉言劝了下来。

郭冰一个电话叫回了保姆,又叫了个钟点工,从舟和江天一这下倒是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二人便乘机告别,离开了郭家。

郭老爷子看着两个孩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方才的精彩都消失。郭冰还是不喜欢那两个小孩,靠过去问他爸:“是不是太阴查到药厂头上了?昂雨那小子这回捅的篓子够大,手下出的纰漏他是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老爷子横自己儿子一眼:“你就这么不待见那两个?整天疑神疑鬼的?他们是来查他们叔叔和爷爷的事,别整天被害妄想似的。”

说完,将儿子赶去打扫,自己坐在门口的矮竹椅上哼些不成调的曲,有时候是邓丽君的,有时候又是杜丽娘的,这个丽那个丽,摇头晃脑地自娱自乐了好一会儿,最终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停下来。

他一会儿想到早就不该放一副假“添加剂”说明在画后头,一会儿想到不该把真的交给孙子的制药厂去研制新药,这样后来也就不会有被调包的可能。最后,他索性认为他们姓郭的、姓江的、姓从的就不该接触“制药”,这俩字天生克他们。

他没有把调包的真相告诉两个小孩,但他想,这俩小孩对他印象应该也不可能坏到哪儿去了,毕竟还有什么印象能比一个道貌岸然的杀人犯更糟?

郭千城又开始哼曲,看着乌漆麻黑的天空,忽然咧嘴道:“看星星还是要去西藏那些离天空更近的地方。郭冰!我们去西藏旅游!”

里头传来他儿子恼火的声音:“老头子!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

*

回程的扯上无话可聊,江天一也难得有些沉默。

从舟无意间扫了江天一几眼,最后还是清咳一声,引起对方注意。

江天一觉得从舟这人有话想说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的样子有些逗,在他面前,尤为如此。

“怎么?”他本想说从舟的人设在他面前早就崩得渣都不剩了,但看见男子清瘦的侧脸,还是没有说出口。

从舟酝酿片刻,问:“你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吗?”

“是,我虽然从小由他们带大,但有些细节的事情,就不知道。”

“郭老爷子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江天一说不上来,知道郭千城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之后的确是有些幻灭。

他的迟疑等同于答案,从舟不自觉带上了点担忧:“你没事?”

“我没事,习惯了。”

江天一说完这句便不再继续,直到将车开到老宅,大槐树近在咫尺了,才说:“人无完人。”

“我知道。”但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那你怎么看他?”江天一觉得他只是嘴硬,便不由调侃一两句。说着,顺带关上车门,抬头正好看见老爷子又在门口等他们。

从舟看见江天一露出一个笑容,朝着自己背后挥了挥手,便转身,看见了腿上盖着毛毯、坐在槐树下的江建国,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到嘴边的那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被吞咽回去,改口道:“一个囿于自尊心和道德感的可怜虫吧?也是个普通人。”

二人朝着暖黄的光源走去,三道冒着白雾的呼吸相互靠近,渐渐有了冬天的感觉。

都是普通人,谁还苛求谁呢?

*

一个月前,青象安平食品有限公司的江家。

冷清的别墅久违地迎来了客人,只是很不巧,除了一位老人,谁都没在。

兰芝此时也是一位古稀之龄的长者,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沉稳和沧桑,与当年堵在郭千城家门口的冲动截然不同。

彼时的兰芝,是一头护崽子的母狼,而此时的兰夫人,更像是一位世家掌权人。

“是三淼集团的梅总监?”虽然是身居高位的人,兰芝说话时并未有半丝高傲,当她出现在梅瑰面前时,昔日的从惠芳,现今的梅瑰,竟也被惊诧到了。

何况还是面对一位据说是水天森的情/妇的女人时,并未因这个低贱的身份对梅瑰有一丝一毫的鄙夷神色。

梅瑰熟练地换上招牌营业式笑容,颔首道:“是的,兰夫人。”

“可惜我儿子不在,你扑空了。”

梅瑰摇摇头:“无妨,若不弃,和您老人家聊聊也是好的。海外版块的百货分区这次是打算按照年龄档试一下水的,若您也能参与些也不错。”

“随便聊聊?”

她扫一眼空荡荡的别墅中缄默不语的仆人,然后向老太太颔首:“随便聊聊。”

兰老夫人不紧不慢地下楼,她不着痕迹地打量来者,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但无法从记忆中翻出那么一张脸。

兰老夫人开口不扯事业,先让人拿了些新鲜的瓜果上来,梅瑰按捺下疑惑,面上象征性地吃了几块瓜果,夸赞一通,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巧妙地将话题引到特效药配方上。

她着人调查了当年试药事件背后的因缘,也顺藤摸瓜找到了兰芝身上,再三思量之下,梅瑰还是最终决定亲自上阵会会这位在贵妇圈中少有的声名俱佳者。

她想着,嘴上绕了个弯,像是随口提到:“当年我叔叔如果也是能够用到这种新型药,估计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说话时,兰老夫人的神色一暗,梅瑰识趣地引开话题:“当年的先驱们也是举步维艰,直到近几年才被国际重新接纳。”

聊到这里,出生于军/政/世家的兰芝脸色好了些,缓缓道:“被打压也就零几年的事,说来说去都是那帮猴子自以为会戴帽子了就企图掩盖当年树上乱钻的事实。”

梅瑰附和:“还行吧,三淼最近和安平在国外的百货项目倒是如火如荼,管他哪个国的,还不是贪小便宜。”

兰芝笑了:“人呐,说到底还是动物,哪儿都一样,谁也甭笑谁。”

紧绷的气氛有所缓和,梅瑰一向谨慎,这时便一步一步地将话题引向三淼集团在医疗业最新开展的合作,兰芝听了点头,笑道:“这制药业最近不是有个新秀么?听说姓郭?”

“叫郭昂雨。”梅瑰提醒。

兰芝眯着眼,略带怀念:“昂雨啊……昂雨是千城的孙子,他们家那么木讷地基因倒是出了一个商业的人才。”

“兰老夫人与郭大师认得?”

“认得,一个院子长大的,从来没见他对科学感什么兴趣,许是他身边人才多吧?就单说这化学吧,上个世纪……那个,不是有个准诺贝尔奖得主来着?就那谁?”

“许长生老师?”

“对,许长生!他家厂子是不是就叫长生来着?八成是为了纪念这位来着。”

兰老夫人说着笑眯眯地,好像完全沉浸在当年峥嵘岁月游的时候,半晌,才有些怅惘地长叹:“嗨——就是命短,可惜啊可惜!”残烛岁暮之年的老人触及了沉睡的回忆,忍不住拍了拍小辈的手,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半晌,才哑然无语。

梅瑰自然也对这位略知一二,在从学文刚出狱来投奔江建国的那一段时间里,他能接触到的交际圈十分有限,而那位许长生前辈正是不可忽视的一位。

从学文这个半文盲还是那几位老师联合教的。

“此生命途坎坷,来生必定一路顺遂。”梅瑰只是空口恭迎了两句,甚至连恭迎的意思也没有多少在里头,但兰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却是微微一紧,半晌才连连道:“是啊,人生的命数是有限定的,伤天害理之人、背信负义之人、薄情寡义之人,又是如何在这世间能够善始善终呢?”

她自己显然也不确定报应不爽这是不是真的,只是抓着根稻草就不松手。

毕竟,谁知道老天爷评判公不公的是哪一套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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