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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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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成文好歹还是水家的少爷,就算是私生子,也是水家明面上承认的继承人之一。如果不是这个私生子的回归,水安也没必要急着和言九浩结婚,她想借的,就是言家的东风。

而言家的主人,那位被江天一称为大伯的先生,则又是江天一爷爷,江老爷子的义子。

从舟被这里面绕来绕去的亲戚关系弄得有些头痛。

他把肖归松推出卫生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清净。

这一天下午,江天一去楼下退了房,三个人也分道扬镳向三处走去,肖归松和江天一都要回自家老爷子那里去看看,而从舟,去的也是从爷爷的方向,只是,他并不想看见两位老人。

从舟在上黄村出过三次名,最近的一次,就是考上国家重点大学,在这个十来年飞不出一个一本线的小山村里近乎人人皆知;另一次,是在中考落榜的时候,那些人都等着饭后闲料飞过来给他们谈,从舟就很“幸运”地被抓壮丁了,但这事还有反转,就是一家省重点高中因为他曾经参加过他们的招生考试,将他破格录取了。

大概是从某人在大考中存在一定的特殊性,但可以称为所有人人生转折点的考试统共就这么两场,还有一次出名,就与考试无关了。

那是从舟的出生。

从舟是他家的第二个孩子,以及这一辈的老大,实际上却是在父母过了三十抵达四十的时候生下的,严格来说,从舟和他妹妹从月都是他妈高龄产子。

这第一个小孩,就是因为上黄村的人流产的,周菊英伤了身体,数十年后才有了从舟。

上黄村中有些同情他们家的,自然是对他家怀有愧疚之情,从舟的出生,因而也成了他第一次出名。

从舟还记得从学理每次提起他那个没生下来的哥哥时脸上的落寞和愤怒,按照他说的,他那个流产的哥哥就是他们从家为他叔赎的罪,这罪赎完了,上黄村的人没道理再用看杀人犯的目光逼走他叔。

然而这群人还是逼走了他叔,从学文后来在他乡生活得再好,也防不住他哥认为他不好。

这事是从家搬离上黄村的导火索,后来钱家的从中作梗,则是从学理携妻儿远走他乡的直接原因。

至于从舟的爷爷奶奶,在他们没有为自己小儿子辩解的时候,大儿子就与他们离了心,这几年更是除了赡养费之外都没有回去过。从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在抗议两位老人的不作为,也是在折磨自己。

一路上来,认识从舟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固执地老人在小辈说出从舟的身份后执意说他叔是个杀人犯。

然后被小辈说道。

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从学文没有杀人。

从舟压了压鸭舌帽,往山上回到了老房子。老房子这一天很安静,没有炊烟,也没有狗叫。

估计是两位老人都出去了。

从舟在二楼找到了奶奶供的菩萨,上前拜了拜,但不知道说什么。他去父母卧室取了他爸留下的笔记本,在书柜深处找到了他爸反复提到的日记本。

那是从学文的日记本。

在从舟的记忆里,从学文是个不爱静下来的人,对人脾气有些火爆,绝对不会是那种安静下来写日记的人,更不用说保持这么一个习惯。

但事实是,他的确翻到了从学文的日记本,最后的日记时间,是2005年,具体已经模糊了,与上一次日记隔了三年。

从舟摊开被折叠的纸页,细心抹去上面的灰尘,将它整理得整整齐齐之后放进背包里。

他再找了两三遍,依然没有发现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他转身,听得一声闷响,便与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对上。

那是一只黑猫。

青年这才想起父母的房间已经被做了猫窝。

他尝试着靠近黑猫,被后者灵敏地躲开了,只能摇摇头,去往叔叔的房间。

从学文的房间估计已经被不少人搜了一遍又一遍,无主了十来年,平常也就堆一些经文和稻草。

老屋之旅以一本日记本告终,他回了楼下,撕了一张就日历放在八仙桌上,写到:“老屋的产权你们自己保有,我爸我妈会照常给生活费,不要让钱家的人钻了空子,拆迁后换钱自己请人造,或者租好一点的房子,晚年过得好点。”

山上的大雾散开,从舟向着祖坟相反的方向走,那是他爸安排的墓地,也是和上黄村那些老人抗争后的结果。

那是从学文死后安眠的地方,在附近不远埋了他家的老狗,一人一狗也好在下面做伴。

从舟避开荆棘往山上走,正低头扯开拦路的藤蔓时忽然听见前头传来一些动静,他抬头,刚好撞见一个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起先他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靠近了他叔的坟墓时,看见摆在前面的米饭和糍粑,一时胸中闷堵。

两位老人在儿子活着的时候撇清关系,也护不住,死后却要这样偷偷来看一两回,还要避着大儿子的节假日。

所以从学理从未在清明节见到过两位老人。

青年整理了下心情,将手中的篮子先放上平台,再扒开缠得严严实实的荆棘爬上去,这么一弄,蹭了一身泥。

他将篮子放下,靠近墓碑,上面还没托人刻上名字,单拱,没有伴侣的位置,毕竟他叔意外去世,也没娶媳妇。

从舟蹲下,却忽然被一团黑色的东西扑倒,往后踉跄几步,险些跌下台子。

他忍痛将脸上的东西抓下,才看清是那只爷爷家的黑猫,张牙舞爪的,像是被抢了地盘一样。

猫抓伤他的手臂,手一松,往后弹跳出去,稳稳落在地上,弓着背在墓前走来走去。

从舟只觉得是自己倒霉,却听见后头有人走上来。

他猛地转头,对方像是被抓包一样停下,尴尬地打了声招呼,问他是不是从家的亲戚。

从舟怀疑地扫视对方,半晌才回答到:“我是从家的孙子,这是我叔的坟墓,有什么事吗?”

那人神色更加尴尬,嗫嚅着想说什么,看一眼他身后,忽然落荒而逃。

从舟怀疑地顺着那人视线的轨迹看去,正是一直弓着背呲牙的猫。

“他们动我叔的贡品?”

从舟黑着脸问。

但猫当然不会回答。

他靠边站着,拿起篮子掀开,露出里面的水果,试着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猫。

这回,总算是没有再被挠。

回去的车程并不漫长,到家时却忽然有种急切的心情,想用双手去确认爸妈和妹妹的存在。

回到出租屋里,周菊英正好从厨房里出来,拿着拖把进了卫生间。她忙着手上的活,分心问他:“怎么样?看了你叔吗?”

从舟正在换拖鞋,抬头笑了一下,看着走出来的老妈,说:“觉得没什么不能原谅的了。”

虽然昏聩,但对家人,值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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