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故人重逢(1/2)
再醒之时,容与的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蒙上了眼睛,不仅如此,他的手脚都被死死绑住,嘴巴也被麻布给塞得严严实实的,但他能感觉到颠簸,像是在马车里的那种起伏不是很大的晃动。
本已经受过一次打击的容与此时心如死灰,对于他而言,这世上除了亲人离世,此外再没有比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更让他哀哀欲绝的了。未能参加童试的悲楚还未消除,再受人背后一击,不过也是痛上加痛罢了,反正都是痛,多痛一点与少痛一点又有何意义?容与对自己现在关于囚笼之下的状态倒还是很泰然处之。百无聊赖之下,他猜想这次暗算的幕后主使定是那位丞相大人,自己坏了他的好事,只是因为一个季家酒坊竟被人抓着不放这么久,不找“始作俑者”报复一下怎么能解他心头之恨?几个月前敢到顾府纵火,隔了这么久才对自己下手,容与不禁感叹丞相的手下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再想想接下来丞相会怎么惩罚自己呢?慢慢折磨还是直接毙命?心中抱负还未大展,就要离世了吗?容与心里的悲一阵一阵涌上了心头。
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容与感觉手脚已经麻木了,浑身像有几百只蚂蚁在啃噬一样,他扭着身子想要调整一下姿势。谁知马车里竟还坐着人,他才刚动一下,那人又是挥手一砍,可怜的容与在黑暗中又昏了过去。与其忍受着路途上的种种不适,也许昏睡过去才是最舒服的吧!
“公子,打也打了,搜也搜了,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从他身上找到了两本破破烂烂的书,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有什么玄机?属下愚钝看不出来,还要劳烦公子您亲自看看。”
“嗯,给我看看。”说话的俊秀男子伸手接过那两本已经被血水浸湿的书,他随手翻开其中一本只看了一眼,儿时的记忆蓦地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出来。
“这是《离骚》,是屈原的《离骚》!”童稚时期的初遇,相交、相伴,如烟云过眼浮现出来。
一间隐蔽的小黑屋里,白云方拿着那本沾染了鲜血的《离骚》的手不禁收拢起来,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被绑在木架上,披头散发的男子。因为受过逼问,重重的几记鞭子抽得连肤带衣“皮开肉绽”了一般,血水从伤口透过破烂的衣衫溢出将丹青的衣襟染成一片殷红,受刑的人也早已痛得晕了过去。
“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白云方表面上冷峻,心里早已不淡定,暗自一直说着不可能会是想的那样安慰着自己。
施刑的人依言将容与眼前的乱发拨开,一张像受过雨露滋养,满脸带着汗珠,白净如玉的秀丽面孔就暴露了出来。
虽然与幼年的好友有六年未见,但记忆中石头越大超凡脱俗的文弱气质和俊秀的容貌尤其是那双四季繁花似锦的眼睛可一直是深深烙印在白云方的脑海中的。而眼前这人虽已昏迷,但文弱的书生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清丽的面庞、瘦弱的身子,叫白云方不得不心惊眼前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少年时代的好友石头。
白云方有些慌乱地对施刑的那人命令道:“快!快把他放下了!”
那人一脸茫然,不知自家公子意欲何为,之前还严令自己不管怎么样一定要问清这人的来历、目的,但是这才来这看了一眼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看起来还很是担心这人。不管怎样,自己照办就是了,那人连忙跑过去松绑了容与手上、脚上的绳子。
绳子一松,还处在昏迷中的容与就如无骨的软泥一般顺势而扑倒在地。那人不知轻重,还想着眼前这人不过是个落入虎口的羔羊,重手重脚地让容与又受了一次伤害。白云方看得眼冒怒火,上去就是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又对旁边站着的几人道:“你们把他弄到客房去好生照顾着,再找个大夫过来给
他治伤,如有丝毫怠慢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还有!如果他醒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他逃了!”
“是!”
两天之后,像是睡在了钉子板上,浑身酸痛的容与才逐渐恢复了意识苏醒过来。再醒来之时,他侧着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处横竖构架着的雕梁。
“这是谁家的屋顶?”容与想了想,在记忆中终是搜索不出。像这样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容与也不是一次两次经历了,这次睡的床有帷帐,不像之前打工的时候那么多人住在一起的大炕头。而且又是这样一个装饰精美的屋子,看来是个富贵人家了。难道是柳之救了我?容与欣喜地猜想道。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了,一股喜悦在心底渐渐萌芽,他正想起身,可双手扶床,才稍稍动了一下身子,胸口那边就发出一阵刺人的剧痛,他这才记起自己是受过什么人审讯的,那人无缘无故一开口就问自己是岳王还是灵王派的奸细,都跟他说了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还非要给自己安个什么心怀叵测,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罪名,拿个大粗鞭子气势汹汹就抽了过来,到后面,容与就不记得了,想来必是受不了折磨晕过去了。现在胸口已经被绷带给绑得跟个大粽子似的,一圈又一圈,即便不看,容与也能感受到那被束缚着的不快。
门外忽然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一道阳光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来,紧跟着的是一个身影,他小心地走了进来,什么也没干,直往床边走去,容与见有人来了,忙使劲要坐起来,那人一听床上有窸窸窣窣,像是人起身的声音,停下脚步,伸长脖子朝床上望了望,果不其然,床上的人醒了,那人也不知是惊还是喜,一溜烟地又跑了出去,又是一阵金属的撞击声,越来越远的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容与还未来得及完全坐起来,更容不得他说半句话,那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容与一人茫茫然还似在梦里。
他慢慢起身坐好,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一件白色崭新的衣服,那衣服穿在身上的质感跟之前穿的粗布衫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也许是以前习惯了没觉得难受,穿过身上这件之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做衣服对肌肤的抚摸,对比一下,以前的衣服跟皮肤是有仇似的,穿着它根本就是折磨,衣服仅仅行使的只是它蔽体遮羞的功能。容与在床边四处搜索着要找他的中衣和外衣,结果只发现床边整整齐齐地叠着两件衣服,最上面那件如身上这件一般洁白如雪,而底下那件跟自己之前那件外衣一样都是丹青色的,不过容与一眼就看出这可不是自己之前那件,自己那件的材质和这件光从肉眼上就能看出差别的。自己那件根本就叠不好,即便叠着也不会是服服帖帖的,而是各处有个褶皱,好似坑坑洼洼的路面,这件明显就听话多了,叠得像块豆腐一般四方四正。找不到自己原来的衣服,也总不能不穿,容与只好先穿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总是不错的,容与一穿好衣服立即就变成个世家公子的模样,不仅儒雅彬彬,还有一股贵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站在那里如临风玉树,披散着的及腰乌发就好似垂下来的绿丝绦,他的一举一动如画一般美好。
穿着这样的衣服,容与也不禁挺直了腰杆,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配上上这件衣服,可刚直了一下身子,前胸的伤口就跟他要唱反调,容与一手轻按住伤口,才让它稍稍消停一会儿。他从床边一步一步慢慢蹒跚着,这间屋子不仅门是被锁住的,就连窗户也是紧闭着不透风,只能透过窗纸看到外面的光亮。容与走近了一看才愕然发现那窗户也是被锁住的,难道是怕自己跑了?容与心想着,如此这般被困在这里,究竟是何人指使的呢?如果是柳之,他必不会这样对自己
。容与再想不出还有谁,只期望着背后之人能早日露出庐山真面目。
无计可施之下,容与只好安分地在屋子里坐着,时不时东张西望观察一下屋子里的摆设,对于那些花里胡哨的摆件容与自是没有兴趣研究,但是无意间,他却瞥见在靠墙的架子最角落的地方竟随意摆了本书,他如获至宝,赶忙拖着病躯将其拿了下来,随即迫不及待地看了眼封面,原来是《庄子》。
容与虽不是完全的儒家信徒,但也算得上是十之七八了,不仅仅是因为科举的原因,当然也是真的很认同儒家所提倡的“以天下为己任”“仁、义、礼、智、信”等思想。正是在这些思想的熏陶下才长成了这样一位一直梦想着考取功名,为国效力的有志之士。庄子是一向主张“顺应自然”的道家学派代表人物之一,容与对于道家的著作虽有所涉猎,但不精,也不是很愿意去研读,但是现在也没办法,就只能借着这本书消磨消磨时间了。所以并没有像平常看书那样如饥似渴,他只是随意地翻开看了看,但这一看,他便陷入进去了。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何其难哉!”
容与合上书仰头叹息道,对于庄子之才他实在心服口服,但是至于其思想,只能说人各有志吧,反正容与自己是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抛却任顺自然,无意功名的那一天的。
时间已不觉过去了几个时辰,门外终于又有了动静,这也是容与意料到的,因为总不至于一天到晚都不给自己送吃的过来吧,养猪也讲究按时喂食呢,更何况人?
门打开了,果不其然,进来的那人手中确实是提了一个食盒。
那人进门后并未担心里面的人会趁机逃跑,任由门开着,只将食盒放在了屋子里的桌子上,环顾了一圈后都未发现屋里的人。
容与因为看书一下子入了迷,直接扶着那靠墙的架子就坐在了地上,就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自己是何时变得如此不拘小节的。看到那人在找自己,容与双手撑地接着力才慢慢起身对那人道:“小兄弟,我在这。”
“这里有凳子不坐,你怎么跑到那去了?”娇嫩的声音从那人喉咙里拿出,却如刺一般扎到容与的耳朵里。
“怎么会是个姑娘?”容与诧异地想到。
进来的确实是一位姑娘,她娉娉婷婷地走进来,脸上没有施脂粉,就已经比那三月的桃花还要娇艳几分,虽娇但绝对不弱,不似一般姑娘的柳叶眉,这姑娘眉毛浓密,眼睛有神,眉眼间透着几分男子英气。更与一般姑娘不同的是,她穿的不是齐胸襦裙,而是男仆穿的短褐,还束着发,要不是还有女性特征,叫一般人还真是难以辨出雌雄,以为只是个长相秀气的少年。像容与这样毫不在意男女之事的傻书生,认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得罪了,没想到你是位姑娘。”容与羞赧着道歉道。
“没事,我不介意这些。你都昏迷了两天了,只是挨了几鞭,怎么就晕了这么久,看你样子肯定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那姑娘笑道。
“对了,我叫方扶烟,以后就是我来照顾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容与。”
“那容公子,快来吃饭吧,这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吧?”方扶烟一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一边说道。
“方姑娘,叫我容与吧,我并不姓容。”容与只是不习惯别人管他叫公子,才这么说道。就像别人管他叫先生的时候,因为还挺自豪自己能成为别人的先生的,所以在前面加了“容”字,他也并无不悦。
“那你也叫我扶烟吧,公子也是这么叫我的。”
“嗯,方……扶烟姑娘,可否告知你们公子是谁呢
?”在面对姑娘时,容与一向怀着一股莫名的敬畏,从不直呼其名,所以总会加上姑娘二字,这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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