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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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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的暴雨过了许久,京城才飘了淅淅沥沥几点雨。

汪沛出了御书房,在屋檐下略站了站,等到冯辰枢也钻出来,两人由小太监引着,并排往外走,肩膀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汪沛看看天,又看看冯辰枢的两层袍子,苦笑,“王爷揽了个大差事啊。”

冯辰枢道:“多谢汪大人念着,本王无碍,再者,公务上没有躲懒的道理。”

汪沛回头望一眼御书房,“本来这一趟还是由下官去走,王爷进宫的时机可巧。”

冯辰枢一笑:“谁说不是呢。”

此后无话,两人沿着游廊慢慢地走,所幸风轻雨疏,飘不进来,再走几步,小雨也停了。出了宫门,两人的马车一左一右地候着,汪沛上前一步喊他的字:“柏衡,容我送送你。”

冯辰枢一脚已经跨在马车上,闻言摆手:“紧着回家收拾东西,明日便出发,待我回来再找你吃酒。”

牧王府。

王爷过午被急传进宫里,卢管家心里一直敲小鼓,手头的事做不完就往门口瞅,惦记着主子,一下午没看完一本账。

马车驶入牧王府,冯辰枢振了振精神,卢管家迎上来,听见王爷说,“明日要去菽城。”

卢管家忙问:“可是为了南边水患?我听闻治水交由汪大人办。”

冯辰枢往王府里走:“有汪大人出马,水灾已平了,此去是为了赈灾。”

卢管家跟在后头,急道:“可这……非得王爷去不可吗。”

冯辰枢坐进书房的大椅子里:“今日汪大人刚回京便去御前述职,我入宫时,到御书房只听了截尾巴。”他一边说一边在怀里摸,一会功夫就掏出大大小小的东西,御赐的令牌、自己的印章、巴掌大小的文书,横七竖八地铺在桌面,“汪沛说完灾情,接下来就该赈灾,皇兄拨了物资和人手,直说交我去办。”

卢管家将桌上东西都收进一个小荷包,一脸愁云惨雾,“天灾过后多的是瘟疫,王爷缓几天再去。”

冯辰枢笑:“赈灾这事不能缓,去晚了哪还叫救济呢。”

卢管家见实在无法,唤了两个丫鬟进来,领她们去房内替王爷收拾行装。

很快院内人声热闹起来,卢管家指挥着丫鬟:“袍子要透气的,不要太花哨那件。带两件厚实点的,晚间王爷要披上。对,汗巾子多备些,里衣棉的带几件,绸的也带几件。”

卧房门口敞着两口大箱子,卢管家伸长脖子朝库房喊:“换两个杉木的来!”立马就有两个小厮疾步抬上来,知道是南方多雨,杉木防潮,卢管家都替他想着。

说是收拾东西,也轮不着王爷亲自动手,这边厢下人忙着拾掇,卢管家一得空儿,就把书童松萝叫走,交代了一大堆,说得松萝的表情渐渐紧锁,塞了满满一包细软。

看着阖府上下忙忙碌碌,东拿一叠银票,西拿一套衣服,每隔一阵,又有人匆忙去库房寻些什么包起来。独冯辰枢是个闲人,他在书房略坐了坐,仰着脖子睡过去。

再睁眼满室暮色,已经是黄昏时。睡了一觉的缘故,看见暮霭沉沉顿时觉得心里有什么压着,透不过气来。小厮见他醒转,上前点了灯,他揉了揉后颈,蓦然察觉室内还有一人。

汪沛已换下了白天那套朝服,穿一身米色的袍子,坐在矮几边翻书,听见动静站起来,“醒了?”

冯辰枢用胳膊支着头:“汪大人见笑了。”

汪沛附身给他斟茶:“找你是正事,喝杯茶醒醒神。”

冯辰枢接过一口喝完,旋即眯着眼睛叫苦:“此时饮浓茶,你是准备在我这聊到天明吗?”

汪沛笑:“这下可醒了。”

汪沛拖过来一张凳子,隔着书桌坐在冯辰枢对面,冯辰枢看他认真,大约的确有正事要聊,敛了脸上的笑容,听见汪沛说,“我与王爷说说菽城。”

一年前,冯辰枢是去过菽城的,对这地方不算陌生。汪沛也知道这一点,照理说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他。只是冯辰枢不好意思拂了对方的好意,由着汪沛絮絮叨叨地把菽城的地形、灾情、民风讲解个遍。

菽城气候多变,农业发展很是艰难,作物只要种在菽城,多数没有个好收成,赋税年年交不上来,减了税仍是交得很勉强。菽城的穷人比其他地方更多,这也是别的地方扛过了水灾,而菽城却需要依靠赈灾的原因。哪怕是老天赏脸日子好过的时候,赶路的人都宁愿绕远一些,取道繁华的锦城,也不太愿意在菽城过两日。

从黄昏乍临聊到天擦黑,一点光都看不见了,汪沛才喘了口气儿。

“这些都是你知道的,”汪沛抿了一口茶:“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

冯辰枢干巴巴道:“你都已经说了。”

汪沛道:“我还没说完。”旋即又给自己斟一杯茶。

冯辰枢怕了他的长篇大论,先一步开口:“是菽城有什么新鲜事吗?”

“正是,正是。”汪沛点头,咽下嘴里的茶:“我在菽城治水期间,偶然察觉城内蛰伏了一些江湖人,王爷此去多加当心。”

菽城最大的帮派,冯辰枢接触过的,此帮叫做紫气帮,帮派虽然在南边儿,也坚决要取紫气东来之意。紫气帮一行十来个贼人,驻扎在城外的土坡上,光是帮主和长老等有职位的就占了十个,靠打劫菽城的平民为生。菽城那有什么可打劫的?一伙土匪过得面黄肌瘦。且在作案过程中,但凡碰到不好啃的骨头,当即就放弃,绝对的欺软怕硬,万万用不上“蛰伏”这个词。

冯辰枢听见江湖人这几个字就好笑,菽城的江湖人说的是……“紫气帮发迹了?”

“嗐!”汪沛拍掌:“哪儿能啊,紫气帮换了个帮主,成日不理事,眼见着要散帮。”

冯辰枢点头:“这才是我知道的紫气帮。”

“我说的江湖人,是打外边儿来的。”汪沛道:“我遣人去打听了,听说因为发水,城外的山上异象频生,长出了一颗奇草,唤作飞凤菖蒲,对人体大有裨益,练武的统统来寻它。”

冯辰枢眸子一动,汪沛继续吹那株仙草。

“说什么男人吃健壮,女人吃漂亮?”

“罢了,江湖客听风就是雨的。”

冯辰枢笑:“这种传奇汪大人会信吗?”

汪沛不置可否:“横竖你是钦差,不必管他们,事儿办完就回来。”

大件的箱子和赈灾的物资当晚就上了路,翌日一早,冯辰枢与随行的官员太医辞了皇帝,只带了松萝,少少下人,轻车从简往菽城去。日升日落,途中颠簸不表,菽城已近了。

清晨的马车晃晃悠悠,松萝在外头骑马跟着,冯辰枢在厢内靠着软垫,才行了几里路,太阳升起来,马车里温度升高,路上的日子浑身都发酸发软,听车夫说就在一两日间了,冯辰枢只得继续忍着。

昏昏欲睡间,想起一件往事来。

他不喜欢菽城,不是因为贫瘠或天灾,就是不喜欢。一年前他初到菽城,那几日遇到的事,印象就不好。

那天松萝陪他在街上寻访,恰遇少女卖身葬父,少女生的清纯可怜,一身破衣跪在路边,旁边是一卷草席。苍白的小脸看得冯辰枢心尖儿发颤,不由自主地就去摸荷包。摸了两把都没摸着,才察觉被偷了。

待他回行馆取了银子,给了少女,少女满是感激地看着他,两手比划道:“容奴家先去下葬父亲。”随之指着城外方向,那边有一块心照不宣的埋骨地。

冯辰枢眼眶发红,在心里喊老天不公,原是个哑巴就很苦命,如今还要让她失去至亲。

就这样一面担心,一面怕打扰她,只得领着松萝,两人一道远远地看着她。少女站起来,手长脚长的样子,身形倒是很匀称,就是胸不太大,腰不太细。冯辰枢心说我不介意这些,带回王府以后就叫她布菜,看着也好吃,如果她不愿意,命她做房里的丫头也不错。

只见少女天生神力,一把扛起草席,却不往城外走,只在菽城内钻小巷。拐到无人处往地上一丢,草席里的人滚出来,两人相视一笑,就地把银子分了。

冯辰枢撞破此局,还想看个真切,猫低身子挪了几步,卖身的女子把手里的银钱晃得叮当作响,声音里带着得意:“今天是条大鱼。”分明是个男子。

同伙也喜气洋洋:“你长得嫩,就该你扮女人。”

“她”一巴掌糊过去:“做你的梦!说好一人一次的,你是不是躺在地上扮死人死的舒服了,要不要真去死一死?”

同伙捂着脸:“我扮女人的时候,都卖不出去啊。”

松萝又惊又气,欲起身上前理论,冯辰枢用手压着他,小声说不要妄动。再看那两人,果然顷刻间从袖间甩出绳索,行云流水地攀上墙溜了。两人会些武功,如果贸然上去讨不着便宜,冯辰枢后怕地直拍前胸。

事情过后就很难查了,虽看清了其中同伙的长相,依然没法找着他们,流窜的小骗子不知来历,一旦钻进城里就有如大海捞针,堂堂一个王爷就这么吃了个哑巴亏,松萝跟随他多年,也知道此事丢脸,再也没提起。只是回京后每每想起,还能气得脸发烫。

冯辰枢甩甩头,把那两个骗子从脑袋里甩出去。他掀开马车的帘子:“还有多少路?”

松萝在马背上回答:“今日先到锦城过夜,明日可抵达菽城。”

冯辰枢沉吟片刻,松萝又想起什么:“今日也可直达菽城,就是勉强点,到了天也黑了。”

公事耽搁不得,早了早好,“那就直接去菽城吧。”

他点着手儿招松萝上马车,两人在马车上嘀嘀咕咕。

“菽城此地十分不富庶,民风十分不淳朴,”冯辰枢脸色铁青:“你我都小心些,别又着了道。”

松萝握拳,脸上写着“我知道”,憋着一口气点了头。

冯辰枢从小箱中摸出一个香囊:“这是太医院制的香囊,他们都有,你记得随身带着,染上什么这里不好治。”

松萝双手接了,他原有一个普通的药囊,效果肯定没有太医院的好。他高高兴兴地把香囊往怀里揣,“上次来菽城也是咱们,又苦又累。”

冯辰枢食指放在唇边,“嘘”。前边还有侍卫和马车夫,叫谁听见都不好。

松萝也知道失言了,压了压嘴角,背立马挺的笔直。半晌,又用蚊子般的声音道:“皇上他……原就知道王爷身子弱,多危险的事,偏叫你来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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