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蛟（2/2）

湘寻长叹一声，不忍告知他这并非他心中所熟知的那个人，如今在那的，只是残留在九儿肉身中一缕残魂，没有七情六欲，亦没有过往记忆，有的只是对她的一腔怨念，与杀伐不尽的凶戾之气而已。

如今一战至此，谁也不能阻止司九回狂性大作，非尽兴不休，若非是这百姓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她怎能任她破封而出。湘寻紧蹙黛眉，默然无语，正是她亲手造成如今的局面，是她亲手放出这头凶兽。

白子沉默半晌，从怀中掏出一枚圆佩，说道：“这是我在江中寻得的血玉，这上面附着的炁与湘姐姐相仿，当是湘姐姐的东西罢？”

湘寻见这血玉龙佩，便是自己送给九儿那枚，心道竟然是在虎口峡恶斗时掉落了么，不想却顺江而下至此，难怪当时九儿现形，原是此玉离了身。

他挣扎着起身，说道：“这不是将军性情，我要去阻止她。”

湘寻摇了摇头，按下他的身子，叹道：“不必了，已经结束了。”

白子循声昂首，就见九儿将金沙大王身躯直刺出一十八个大洞，枪头一挑，将他高高抛起，旋即轻打响指，那金沙大王的神魂便在烈焰之中化作灰烬，只留下一声惨嚎。

她纵身跃下，稳落舟子之上，威压逼人，白子登时直身躬拜，喏喏唤了声：“将军。”九儿居高临下，森然睨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声‘嗯’，便笑道：“不辱师命。”白子愕然回首，看着湘寻惊呼：“你是——”

湘寻摇了摇头，将食指点在他唇上，令他不必多言，旋即迅猛出手，抹净九儿额间血痕，又将血佩置入她的衣襟内，神炁激荡，她倒退一步，九儿愕然道：“你——”立扑而倒，湘寻兜身接过，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过她的伤腿，眼中净是心疼，那火龙枪失主，铿啷一声落在舟中，枪杆缩短，只剩下一柄枪头，便是一柄伸缩自如的宝器。

白子见她兀自睡着了，忧虑道：“九姐姐，她无碍罢？”

湘寻摸了摸他的头，苦笑道：“无

碍的。”

此时白子身形闪烁，薄如轻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知自己无法弄清究竟将军出了甚么变故，但只要她跟着这个人，总归会平安无碍，他叹了口气，笑道：“白子大限已到，凭白的赖着人世这么久，终于要追黄蛟而去了，他等我许久，总归到了相逢的时候。大人，白子只有一个心愿，将军的心意，您——”

湘寻摇了摇头，说道：“她的心意，我后知后觉，现下却也分明了。白子，此去经年，愿你再入轮回，得落个好人家，快活一生。”

“此一世青蛟不辱天命，力竭于此，愿来世还在将军麾下效命，为将军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他双膝下跪，朝九儿拜了两拜，他又在掌中聚起最后一丝龙炁，江中一缕光华相应，一道白光闪过，他手中多出一条青黄相间的长鞭，他道：“这是我与黄蛟肉身所化，龙筋为骨，龙鳞为衣，愿以此蛟龙鞭，永护二位安好。”语罢，散魂而去。

湘寻喟叹一声，凝眸看着这长江，重归于静谧，独留她与九儿两人，无言相对，舟子中，一杆赤枪，一条龙鞭，落在一处，寂寞无端。

此一战，是必然，是偶然，是避无可避，还是她强求而来，此刻在她心中翻搅不定，以武止戈，争端不休，正邪之对，永无宁止，难道自己真的要为天下苍生，枉费九儿一番真情，过往所受的怨悔，如今还要重蹈覆辙么？

她从怀中取出那支骨笛，幽幽吹奏，还是那一曲，《半生缘》，此调既为白丰年、白子安魂，也为九儿，为自己，为杀伐不定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