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灯(2/2)
谢清安愣住了。
她心下微惊,她与嫂子身穿男装,宽宽松松的看不出骨相,这个老头却一眼看穿了两人身份,难道真的是有本事的?
老头又一捻胡须,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个字出来:“姑娘周身福光加护,细瞧倒似有百羽簇拥。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奇相。不知姑娘——”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最近可有烦恼?”
身边的女孩扯扯她的袖角,似乎是叫她不要多言,可她想起表哥表嫂,又想起柳大哥,不由一阵冲动,脱口而出:“……若要说起,只有一桩烦恼,便是姻缘。”
老头嗬嗬大笑起来。
他忽然疯疯癫癫地手舞足蹈起来,笑道:“这便解了!萍水相逢是为‘凡’,百鸟相会,便是一个‘鳯’字!姑娘是凤凰的命啊!”
谢清安却皱了眉头,狐疑道:“你这老头,说些什么?”
她本以为老头是得道的,没想到却只是胡说一通,半点没有说中自己的心意,转身要走。
老头一把扯住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姑娘不信?托身为凤,姑娘未来的姻缘,自然非常人可企及的,公侯王孙……不,连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也无不可能!”
谢清安张大眼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老头,是说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那个人?
她心中一阵惊骇,脸上褪去了血色。不可能。她因家世错过了采选,早已没了进宫的希望,怎么可能会与皇室牵扯?她越想越是害怕,身体一晃,便要倒下,忽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
头顶传来沉稳的声音:“你是哪里来的?我们这里没你的生意,还不快走。”
她虚弱地抬起眼睛:“柳……大哥。”
柳淮光安慰她道:“无妨,那老儿已被我赶走了,你莫怕。”
岑玥本想上前搭救,看到男二接住女主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又略一想这人的话,忽然眼睛一亮。
本以为是江湖骗子,没想到他竟能说出之后的剧情,还说得八/九不离十。她顿时心生好奇,刚想去追那个老头问问别的,下一刻,就被一把拽了回来。
颜彧冷声道:“那个人形容猥琐,满口妄言,你这样……”他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竟也会信了那些骗子的胡话。”
岑玥看那个老头隐入人群之中,有些失望。
差点就错失了一个检验算命真实性的好机会啊……
【宿主你的唯物史观一点也不坚定,说好的要做彼此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呢】
岑玥:“……”她怎么不记得和系统约过这些。
颜彧望着老头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定。
晚霞渐淡,秦淮两岸逐渐腾沸,放河灯的序幕已然拉开。
每年七月半,戌时开始,河上封渡后,岸上人就在江边投入燃莲花灯祈福,金陵城中一些富绅大户还会雇船游河放灯,少则千盏,多则万盏。千万烛光,漂浮于水上,一天星月一河灯,一直漂流到彼岸。
柳淮光看看天色,笑道:“快到放灯的时候了,某位相识曾介绍一个茶楼,说是视野不错,正适合观景看灯。不若我们找个开阔的雅间,赏河上的水灯如何?今年据说一位富绅买了万盏花灯要放在河里,一定非同往常。”
岑玥眼睛一亮:“真的?”随后又有些犹豫:“可看河灯总没有自己放有趣。”
临近傍晚,河边设坛烧纸的也多了起来,人烟凑集,十分热闹。当街搭数十座高架,摆上刻木削竹剪彩等装饰的盂兰盆,周围聚着喝酒赌钱的游人,鞭炮烟花辉映,河面上数百条华丽的花船,似一江火龙,沿着河道婉蜒不息。
她看到往来的灯船,不由拍掌道:“坐画舫如何?既能放河灯,又能看风景,这样不就好了!”
柳淮光笑着摇头道:“岑君可知道,这些画舫都是何人在乘?”
岑玥歪头,想不明白男二为何这样说,于是求助地看向颜彧。
颜彧不耐烦冷哼一声,扳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几个字。
岑玥的脸顿时赛过了酒楼上挂着的灯笼。
……对了,南京古时可是以教坊司闻名的烟花之地,“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说的就是秦淮河。所以那一艘艘燃着花灯、富丽堂皇的画船,其实里面都是偎红倚翠浅斟低唱奢靡香艳……
她脑中飘过无数限制级镜头,回想方才自己的提议,一把捂住脸,羞愤难当。
河里热闹极了,船在水上穿梭似的来往。游船荡起的水波拍在岸上,退去,留下一圈涟漪。到处是丝竹笙歌,芙蓉罗绮。少年歌伎生涩尖脆的调子萦绕在耳畔,弥久不散。
柳淮光去附近的纸扎铺子买来几只红纸剪的莲花灯。“江南讲究在七月半放水旱灯,点上灯放进河里,可照幽冥之苦。若是写上名字,又可保那人平安。”他说。
谢清安捧着莲花灯,听到此言,难免触动了心绪。
她从铺上要来纸笔,写上几笔,站在河边布满苔痕的石阶上,俯身缓缓将纸灯放入水中。
余光看到岑玥拎着袍裾蹲在一边,她便下意识问道:“嫂子在灯上写了什么?”
岑玥肩膀一抖,忙回头掩饰一样地笑道:“没什么,胡乱写上罢了。谢姑娘果然写的是……”她望着碧阴阴的河面,纸灯沾水受潮,缓缓化在江水中,最终沉没。
“是家父家母的名讳。”谢清安轻轻道。
岑玥一时无言,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夜风微凉,她回过神,嘟囔道:“柳大哥和容卿呢?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人影。”
远处传来丝竹管弦的绮乐。夜幕全然垂下了,船上都点起灯火,从荡漾的水面中映出淡黄的散光,晕成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明漪的波光模糊地衬出少年漆黑的眸。
他捏着一盏半湿的纸灯,紧紧攥紧手心。
莲瓣上的“清安”二字,早已被水晕开,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