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2）
【好的，我再考虑一下。】
“别考虑了，送走他。”钱明修对自己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仁至义尽了，别再想了……”
他喃喃地念了一会儿，给自己洗完脑，起身准备出门再倒一杯水去。
打开门，他看到了柳风。
柳风穿着厚厚的棉衣，抱着腿坐在他的门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明明他之前是看着柳风进了客卧去睡觉。难道是他忘了反锁客卧的门？
他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忘了。
“柳风。”他喊了一声。
柳风还闭着眼睛。
“柳风！”
柳风猛地点了下头，惊醒了过来，抬起头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钱明修，发现是他后，呼呼地喘了两口气，咧开嘴冲着他笑了。
“修！”
“你在这里做什么？”钱明修皱着眉问。
柳风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眨了眨眼，脸上却是笑着的：“睡，睡。”
他虽然智力有两三岁，但语言能力已经退化到连三岁孩子都不如。
“我问你为什么不回床上睡？”
“不，不睡。”柳风看钱明修脸色不好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自己犯了错，手背到身后手指搅来搅去，低着头说，“修，睡。”
钱明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刚做了噩梦心情也不好，并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去接了水一口喝完以后，把他拎着扔进客卧后，指着他警告道：“再踏出你的房间，就等着挨打。”
柳风在门里边儿瞪圆了眼睛，手抓着裤缝，紧张地一动不敢动。
钱明修重重地把门摔上，反锁了。
安眠药又吃完了，钱明修不得不上医院去重新开药。
“比起开药，我建议你最好是住一个月的院。”医生低头翻了翻他的病历以及之前的情况，语气沉重地说，“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什么，但按你做的量表结果来看……”
“我很严重？”
“你说呢？”医生叹了口气：“蒋京格那天跟我说，让我好好劝劝你回来住院，你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虽然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但是我担心你一直在这种状态里的话，时间久了，很容易回到之前那种……”
钱明修发疯的时候，全楼都听得到他歇斯底里的吼声。用萧晴的话来说，那种痛苦的哀鸣跟恶鬼出笼似的，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不想住院。”钱明修双手撑着额头，痛苦地恳求医生道，“我真的不想住院，求求你，给我开点药，开点药就行了，我会自己好好调整的，行吗？”
医生犟不过他，最后还是给他开了一些药，让他实在熬不过的时候来医院找他，不要自己硬扛着。
钱明修之后每天按剂量吃，渐渐地就没有做那些梦了，一觉睡到天亮。可是每天醒来，他的枕头边都是湿的。
每天早上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最不好的，所以柳风的日子也是最不好过的。只要一惹他不高兴，不是挨骂就是挨打。
钱明修一般都会努力克制自己不打人，但最近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有时候失控扔东西砸人时就没个轻重，今天早上拿字典砸了柳风，把柳风额角砸了个血印子出来。
砸完以后他就崩溃了，捂着脸半天气都喘不上。
“修，修，修，修。”柳风吓坏了，一直在旁边叫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他抬起头问柳风：“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柳风拿手给他擦脸：“修，不哭。”
他把柳风的手撇开，拿纸擤了下鼻子：“算了，问你也问不出来，你倒是挺聪明的，把一切都忘了，重新来过，你倒是能重新来过，我呢？”
柳风看他难受，站在他旁边哭得比他还伤心，一张脸都哭变形了。
痛苦的时候钱明修想死的心都有，但只要熬过早上，一切就都会慢慢恢复正常了。
中午钱明修还是强迫自己好好做了点饭吃，柳风还是用勺子在吃饭，他一顿只能吃很少一点，跟三岁小孩儿一个食量，甚至还不如，这跟他以前没怎么好好吃过饭有很大的关系。
上回柳风的体检报告拿到手后，医生跟钱明修说，说柳风这身体已经差得不一般了，大病小病先不说，光是长期严重营养不良和萎缩性胃炎两样就很难搞，更不要说柳风这十几年受到的侵犯导致的一系列肛肠问题。
要全部治疗的话，要投入的金钱和精力肯定是不小的，不治疗的话，能活多久就只能看命了。
钱明修不知道要怎么弄，他挺后悔的。早知道，他还不如不做这个检查。
吃完饭后，他带着柳风出了门，在对面的街巷里找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刚开业的小理发店，让人给柳风剪个头。
“好嘞哥，想剪什么样的？”理发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看样子也就二十一二。店里从洗头到剪头全就他一人，这会儿来了客人，热情得不得了。
这是柳风第一次出门，有点怕生，不敢说话。被理发师吓得连忙躲到钱明修身后，胆怯地拽着钱明修衣服。
理发店小哥看着柳风的表现不大对劲儿，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钱明修：“这位客人……”
钱明修没回答他，直接道：“给他剪短一些就行。”他指着墙上一张偶像男星的海报，“就海报上那个帅哥的发型就行。”
理发师回头一看，顿时笑都僵了一下，但还是强撑住场子：“好嘞哥。”然后带着柳风去洗了头。
回来按着人坐好，他大概也知道柳风不是正常人，都用的是哄小孩儿的口气：“来，坐下，乖乖的哦。”
“修。”柳风被个陌生人按着倒腾来倒腾去，他有点不安地转头去看钱明修。
“坐好，别动。”钱明修走到他身边坐下，命令道。
柳风听钱明修这么说了，于是立马坐得板板正正的，一动不动任由理发小哥操作。
理发小哥看得笑了：“还是家里人说话起作用。”
可能是柳风这张脸长得好看的缘故，理发小哥难得地发扬了一回职业道德，剪头剪得格外认真，也格外地慢，慢得连钱明修都催了两回，那小哥却说摆摆手，说：“快好了快好了，别急，慢工出细活嘛！”
等到一切结束时，理发小哥把柳风的头发吹干，碎头发扫走后，把身上的围衣解下来，得意地说：“唉呀妈呀，直接帅了三个档次！”
钱明修本来是在看手机，被他这么一嚷嚷，抬头看向柳风。
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看到了那个留着柔软短发的青涩的男孩。
男孩大大地笑着，漂亮的眼里不带一丝阴霾。
他的耳边忽地出现了少年柳风的声音：“你看，我长得好不好？”
“你烦不烦？”
少年笑嘻嘻地凑在他面前，说：“我以前挺讨厌我这脸的，但是我现在喜欢了，你知道为什么？”
“你离我远点儿。”
“不要。”
“烦不烦啊你？”
“不烦。”
少年时的钱明修脸皮很薄，禁不起逗，一把把他推开，也不写作业了，直接爬到上铺把被子一掀躺下就睡。
饶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快被床下那双漂亮眼睛给灼得发烫。
少年爬到他床边上，盯着他的后脑勺，半晌，小声问他：“明修，你说我们能不能一直当同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