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菜肉丝面（2/2）
还乡须断肠——
同桌的年轻人低着头继续说着：“我看你长这么好看，应该不难找工作吧。”
张大光摇摇头：“我这人，运气比较差。”
“那你应该不缺对象吧。”
“太穷了，请妹子吃肯德基都没有钱。”
“哈哈哈，兄弟你真的幽默——”
两人对视后，苦笑了一下。
年轻人有些羡慕地望向卢淑芳母子：“我家里，已经没人等我了，其实回家，只是我自己的念想罢了。”
张大光不敢继续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只听那年轻人声音变得悠长起来：“你知道么，我老家风景真的好，我们院子里有一棵三米高的枣树，这三年我在城里，我妈还会给我寄家里的枣子来。可惜太瘦，太酸，我同事都瞧不上。”
小阳已经背完了古诗，拖着腮帮子坐在电视机前看午间新闻。
电视剧里飘出男主持人浑厚的播音腔来：“这辞旧迎新、万家团圆的美好时刻，我们向全省各族人民，向关心支持祖国发展的海内外朋友和社会各界人士，向节日期间坚守岗位的同志们，致以诚挚的问候和祝福——”
“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么久。”
同桌的男子慢慢站起身来，在面碗底下压了一张二十的纸币，就那么走了。
张大光看着他走在在正午的阳光下，伶仃的背影消失在美食街尽头的白光中。
卢淑芳来收碗筷的时候被压在碗下的钞票吓了一跳：“我靠，哪个缺德的大过年的用冥币啊，这不是讨晦气吗？”
张大光盯着那张五颜六色的纸币出了会儿神。
“小光刚刚谁坐你对面啊，这种缺德鬼，下次别被我碰到——”卢淑芳一边骂一边收拾碗筷，又怕自己儿子听到，说了几句就不说了。
“今日上午，警方在护城河内打捞起一具男尸，经警方调查，该男子为D县人士，在A城务工，因前日老家失火，父母惨死而伤痛越绝。有目击者称该男子凌晨三点从护城河大桥上一跃而下。警方温馨提示，在除旧迎新之际，一定要防火防盗，珍爱生命——”
张大光看着新闻报道画面里，那死者穿着的衣服，和刚刚吃面的年轻人，一模一样，他不由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陶芜回来的时候，张大光正陷在沙发里用手机看新闻。客厅没有开灯，窗帘也是昨晚拉上的样子，屋里显得阴暗而压抑。
张大光的表情被手机屏幕照出一股难以明说的悲伤，陶芜心里头一揪，一下忘了自己动根手指头就能拉窗帘的事，走过去把窗帘一把拉开。
日光透过纱帘倾斜进房间，陶芜拿起个靠垫砸在张大光身上：“干啥呢，大白天的在家演恐怖片啊。”
张大光声音有些低沉：“老板，我今天好像见鬼了。”
“见鬼就见鬼，你怕了？”陶芜挨着他坐下，伸手去抢他的手机，“看啥呢？”
“今天我在芳芳姐那吃面，对面坐了个年轻人，哦，年轻鬼。刚开始我没看出来他是鬼，后来就看出来了。”张大光抱着陶芜砸过来的抱枕，把手机主动给了陶芜。
手机屏幕上是一则都市快报，一男子今日凌晨轻生跳河，当地警方已经打捞起男子的遗体。
“是新闻里这人，你怎么看出对方是鬼的？”
“跟我聊了几句，我仔细看着他，他就变成半透明的了，心脏的位置跳动着一小撮绿色的火苗。”张大光认真地分享第一次见鬼的经历。
“这是人死后的执念，魂魄飘荡在人间，有时候会忘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陶芜把手机还给他，“那最后，这亡魂去了何处。”
张大光睁着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认真地望向陶芜：“他跟我说了谢谢，就消失在太阳底下了，我看到那搓绿色的小火苗，灭掉了。”
陶芜长吁一口气：“你超度了他，也算好事。”
“老板，你说人世间怎么那么苦啊——”张大光垂下睫毛，“他是个好人。”
陶芜胸口一阵剧烈的抽痛，张大光的脸和记忆中的他重叠了起来，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人气若游丝的模样。
“陶芜，你说人世间怎么那么苦啊——这黎民百姓，死的有多少是好人。”
陶芜抓着那人苍白无力的手，几乎声泪俱下：“你别说了，我求求你”
“你别哭，这是我的命，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该，我不该为了自己享乐，去逃避这个责任——”他不敢看陶芜的眼睛，只是一味地在自责，“我明明能救他们的。”
“众生皆苦，你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一个城，救得了天下吗？”陶芜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老板你说啥呢，我只是觉得这人太惨了。我看新闻里说，他老家被一把火烧掉了，这也太可怜了。在外打拼这么多年，最后无家可归，设身处地想想，我可能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张大光把脸闷在靠垫里，不做声了。他不明白这么绝望的事情，为什么网上会有那么多人谩骂，他也不明白怎会有人以别人的悲痛作谈资，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冷静剖析一个人希望是如果湮灭的，企图用自己的大道理感动他人。
陶芜被张大光的声音拉回现实，忽然他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些以前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
去他么的天下苍生，他陶芜就不是苍生之一了吗？
“我带你去个地方。”陶芜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抓起张大光的手，“你不是一直好奇老板我是什么妖怪吗，今天就给你看看。”
他脖子上那个项圈一样的夸张饰品开始裂出金色的光芒，一圈繁密的符文从金属上浮现出来，陶芜身上的纹身开始扭曲变化，这只怪兽仿佛要从皮肉上挣脱出来一般。
张大光一声卧槽还没喊出口，陶芜就开始变身了。
原本就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变得更为黝黑，中长的黑发迅速变长，变长的同时，从发梢顺着发尾逐渐变成了白色。脑袋左右两侧都长出了朝额头中央弯曲的金色长角，嵌在白发中宛如一个黄金打造的护额。原本穿着的衣服不知去了哪里，换上了一件袒胸露乳的银白色长袍，金色的怪兽图腾爬在陶芜饱满的肌肉上，和金色的项圈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像是远古神明的装饰。
张大光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卧槽！”
陶芜张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尖细的虎牙。原本人形的他看起来就够嚣张了，现在再配上这一身黑皮白发的妖孽样，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德行。
“怎么，比鬼可怕？”陶芜依旧抓着张大光的手，“我带着伏魔圈，变不出原型，这样子凑合看吧。”
张大光怎么说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儿，还不至于立刻被折服掰弯，但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卧槽，老板这样子好帅，这特么也太性感了！这么帅的果然不是人啊！
“不可怕，不可怕，这也太帅了，我的天！”张大光激动地呛了几口唾沫，“你的女粉要是在现场，一个个绝对叫的天花板都穿了。”
陶芜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颠倒众生的笑容（当然张大光眼里是狰狞邪气的），伸出另一只手，向下一压。
整个房间像个飞速下沉的电梯，张大光紧紧抓住陶芜的手不敢松开，银白色的长发缠在两人的胳膊上，只听到耳边传来陶芜张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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