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2)
赵诚钟说:“少爷守夜累了,正在休息。”
大爷一抖手杖:“没点规矩,把人喊下来!”
“大哥,”李婉轻笑道,“孩子累了,就让他休息吧,差不了这一时半刻。骆易,你看过阿姨没有?”
姜骆易听令被遣去守着老人家。谁想一进门,床边已经有人守着。
姜由转头见到他,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兄弟俩分明有着同一半血脉,这时候却像陌生人似的互相瞧着。最后是姜骆易先抛出橄榄枝。
“哥。”他这麽喊。
没有人回应,姜由自顾自地捏着阿嬷手臂,仿佛房间没有他这个人。赵诚钟在一旁如坐针毡,取了把椅子,示意二少爷坐下。
姜骆易却不太尴尬,反而极担心地看着阿姨面庞:“阿姨会没事的,哥,你不要太担心了。”
“你不要乱喊。”
“我们一样姓姜,有同一个爸爸,按照规矩,我是该喊你哥哥。还是你不喜欢我喊阿姨,那你想让我喊什麽?”
姜骆易进退有度,倒衬得姜由像稚童无理取闹:“你很烦,出去。”
“太太。”赵诚钟朝门口来人道。
姜由听到这声称呼,浑身汗毛应激竖起,他听见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正往这边走来,每一声都踏在他的神经上。
“骆易。”是一声女中音。
“妈。”
李婉走到床靠窗的另一边,弯下腰,发现阿姨的眼睛微微睁开:“阿姨,我是李婉,您听得见吗?”
阿姨眨了眨眼,似是回应。
“家里事情一切正常,您不用担心,安心休养。对了,姜由在这儿,骆易也回来了,您看见了吗?”李婉的说话声低柔得不可思议,“两个孩子都在你身边,他们和你说话,你听见了?”
姜由发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忽然动了动,他慌忙抬头,见到的是阿姨无神的眼睛。她努力张开嘴,像要说话,可是岁月的疲倦叫她没了气力,唯一的痛苦,是想告诉她的孩子安心生活却不能,因此郁郁闭眼,再没挣扎。
见阿姨又睡下,李婉松开手,让赵诚钟出去,她有话和两个孩子说。
姜由噩噩沉浸在阿姨清醒的刹那惊喜中,连李婉站在面前也没有任何反应。李婉说:“我明白你很排斥我,但你到底姓姜。我的意思不是逼你回家来,你爸爸不能管束你,我更不可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想要什麽?”
“……”
姜骆易看了看姜由,朝她摇头。李婉皱眉:“姜由?”
“我什麽都不要,”姜由慢慢地说,“可是姜成岩给我的,谁都拿不走。姓姜的还是姓姜,不可能改姓‘李’。”
李婉眉头一动:“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鬼,”姜由笑起来,“姜成岩的鬼魂。”
“神经病!”姜骆易被他骤起的笑惊得牙齿磕动,脱口骂道。李婉则面容平静,暗地却紧皱了眉。
徐医生的判断结果很直白,楼下一众族人听得沉默,过后叹息不断,皆叹姜家最近噩梦连连,两位长辈接连去世,怕不是沾上了什麽秽物。但这件事,没有人去告诉守了一天的姜由。
赵诚钟心觉大恸,冷静许久后问自己父亲:“真的不告诉少爷吗?这万一……我怕他受不住。”
老管家哪能没想到这层:“少爷伶俐,我们不知道的,不通知他的,他都知道,只不过啊,不敢说出来罢了。”
老人守了几十年的宅子,到这时候,没了老雇主,只有一个小孩儿孤零零地陪在床前,瞧着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圆滚滚的,像写着一个“团圆”。
姜由抱着那木匣子,坐在窗边赏月。
他想到不久前自己也在这块地方坐着,不一会就躺下了,那时候发生了什麽?
哦,是佛珠,佛珠断了。
老宅起灯的时候,客房里挤满了人,过后又鱼贯而出,屋里只剩下两三个小辈,和床上一块白布。
零点时分,虞伽抽出今天第四支烟,一口气吸到一半,问同在阳台吹风的赵诚钟:“看见姜由了吗?”
“没有啊,刚才在房里也没见到……是不是躲起来了?”
乘着夜风,姜由跑过山,穿过河,到了他所梦寐以求的桥下。他坐在沙土里啃指甲,啃着啃着吃到了血,是指甲缝里的,也是鼻子里的。他想留给情人自己最好的一面,因此拼命擦血,擦在衣服裤子上,折腾好久,总算擦干净了。
他觉得自己完完整整,干干净净,是要留给情人看的。而他出尔反尔,明明和情人约定的是明天晚上,可他等不及了,非要看一看今夜的白鹭桥,最好的话,还能听情人讲一讲,他不知道的有关过去的事。
然后,他的情人来赴约了。
车里播放着音乐,姜由跟着飘起来了。他不再满足于风,他需要温度,需要一具身体,一具藏匿在车厢中的身体,他看着那双脚在后视镜中摇摆,窒息的快感让他感动落泪。
他终于爱上了太阳。
Now goodnight moon
I want the sun
If it's not here soon i might be done
No it won't be too soon 'til i say goodnight mo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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