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坐那儿看不见的，”曲慕陶先坐，拍拍另一边，“这儿，快呀，有好东西给你看。”

姜由顺意，挨着他坐下，但只坐了外套一半的一半，两人之间相隔足有一条银河直径。

曲慕陶盘腿而坐，两**叉放在左右两条大腿上，手捏着脚脖子，移动时带着整个身体挪动。他这柔韧度让姜由想起第一次见他演出，其中一幕是他被租界巡捕两拳制服在地，双手被绑背后，身体野蛮扭曲。

等了一会儿，姜由问：“你要给我看什麽？”

曲慕陶竖起食指，轻轻敲击嘴唇，一声“嘘”拖得绵长破碎，他没在身上摸到手机，抬起姜由右手看腕表：“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听起来既像等待固有事实，又像只是碰碰运气。姜由收手摆上膝盖，发觉风衣衣角被曲慕陶坐在屁股底下。他悄悄去拽，拽不动，加了点力气，使劲一抽，曲慕陶猝不及防往旁一倒，鼻梁撞在他肩上，两人都是一抖。

曲慕陶捂着鼻子又疼又好笑，姜由把两边衣摆打结，半低着头，似乎也在笑。

“快到了。”曲慕陶手抬到半空，开始倒数，轻念到“一”时他高声喊姜由快看，同时随着手从左至右顿击空气的节奏，嘴里念着“咚”、“咚”、“咚”，六声后停止，面前灯火璀璨。他像终于达成愿望的幼童，兴奋地尖叫一声，去找姜由的眼睛，却紧接着一愣，笑意凝在眼眶嘴角，热情暂匿。

姜由半张嘴仰高了头，眼睛却低垂，脚下城市的光怪绚烂映在他眼底，是泉底骤然而起的风暴，是水波里的旋涡。

发生了什麽？刚才是不是有烟火吻过曲慕陶的指尖？他问自己。不然为什麽他被遮住视线，眼前的手一拿开，城市就亮了。万家灯火像蓄谋已久的开幕仪式，曲慕陶是指挥官，倒数三分钟，手掌一晃，幕布拉开，身后是城市斑驳陆离。

曲慕陶说他是从别人那儿得来的消息，今晚有几所相关企业大楼有亮屏活动，最好的观景地点就在这山腰。因为魂牵梦萦，他就来了。

“是个好地方，对吧？”

姜由手指沿着裤缝下滑，攥住裤脚，点了点头说：“是个好地方。”

之后他们便彼此沉默，灯火依旧在燃烧，曲慕陶这个指挥官就下了前线，他弓着背，手指揪着有点开线的棉袜，散漫地低喃：“Il pleure souvent parce qu'il rouve pasforce d'aimer au-delàla peur.”

大概是法语，姜由只能辨别语种，以为他在背台词。

男孩儿低低的呢喃声中，身体内不合寻常的兴奋劲慢慢冷却，风吹得猛了，远处有模糊的引擎声传来，他解开风衣下摆，扣子扣到最上一颗，说：“郑易杰不是会吃亏的人，他可能会查到底。”

曲慕陶停嘴，眼睛在他发皱的衣摆上打转：“那停车的地方没有摄像头，他想查也查不到我，没有证据。”

一路的疑团终于解开，姜由轻笑：“你算准的？”

男孩儿耸肩，两手一摊，笑容得意：“那地儿他绝对没我熟。”他随手揪了一株草，摘掉叶子，手指灵活地将茎弯成圆：“姜先生还记得欠我的十个承诺吗？”

轰鸣声愈近，姜由忙中看他一眼，曲慕陶的圆散了半个，他又重新卷好：“这个月十三号，姜先生来看我演出吧。”

赛道果真不留人命，不过几秒钟，一辆黑色摩托从背后飞驰而过，紧接着又是一辆，再一辆……最后那辆慢悠悠的，车主瞥见道边有人，两人挨得很近，以为是小情侣夜半私会，蔫坏地手放嘴里吹了个响亮的流氓哨。

曲慕陶听到笑了，同时把先生的手心摊平，放了一个小小的草戒指上去，说：“不能拒绝，这是我第一个要求。”

近零点，姜由到家，电梯正在二十四层，半天晃不下来，他得空神游，手摸进口袋拿打火机，结果是空的，大概是半路掉了。

想抽烟缓一缓情绪不得，进门一见里头亮着灯，路上吹的冷气倏地涌上来，他扶着鞋架咳嗽半天，咳得头脑发胀，虞伽听到动静出来，鼻梁上还架着眼镜。

是冷的，姜由嘴唇还在咳嗽，想到之前摸到的衣兜里的草戒指，他忽然一口咬上虞伽裸露在外的脖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