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暮成珏注意到苍晏一直盯着他的狼牙，便将刀取下来递给他，苍晏看了看他手中的刀，拒绝了。
“这是我曾经去关外带回来的，不知为何就一直带在身上，也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
“这狼牙不小，应该不是普通的狼，你有幸得到这种东西，也是一种幸运吧。”
“应该是吧，自从带着它，我就没有输过。”
三
苍晏跟在暮成珏身边有一段日子，他在四下无人发呆时，时常想起那个长着中原人样貌的西域女子，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她。
一个身穿红衣头戴面纱的女子如这栖霞山的枫叶一般轻飘飘地落在暮啸山庄总殿前的比武台上，扔出一把飞刀扎在暮成珏座椅旁边的柱子上，上面有一个战令，意味着她要挑战暮成珏。
一众暮啸山庄弟子不禁赞叹，如今以庄主的地位来说，敢来挑战的人已经屈指可数，现来一女子，不管她是闹着玩还是真要挑战，都是一种勇气。
苍晏远远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是一紧，他在担心她，他不知道自己等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有可能这段时间来功亏一篑。
有可能向初会杀了他，他想到这里，脑门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之所以冒汗，不是怕死，而是想不到自己对她竟然有了这样深的情意，他根本都不了解她，她是谁，在他心里根本不重要。
暮成珏拔出飞燕弯刀飞了出去，与她面对面站在比武台上。
“柳寒珏，不，我应该叫你暮成珏，你我恩怨，今日该了结一下了。”她的声音清脆，飞星点墨的一双眼怜怜的盯着暮成珏。
“不知我与姑娘你，有何恩怨。”对于来挑战的人，他并非全都接，得看对方是个什么来历，因为他遇到的大部分人。连他徒弟都打不过。
阿织取下面纱，“你当真是个负心汉，莫要装傻充愣，你说你怎么这么可恨，连给我的名字和家里地址都是假的，你说你三年后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来三生树下娶我，接我回中原，我等了你五年，你却连我一封信都未回，到头来，娶了别人为妻，可让我一阵好找。”
只见迎面一掌朝他拍去，他反应及时，回她一掌，她内功不及暮成珏一半，未出十招便被他制服，推出三米远，好在她轻功在暮成珏之上，不然恐怕早已半残。
过招时阿织发带掉下，身后的辫子零零散散洒在肩头，一身西域女子装扮，腰间别着弯刀，面容精致美艳，眼神里透着哀伤却又藏着浓浓的情意。
她始终没有对他拔刀相向，只是用一些没有门路的掌法和他比试。
她走上前一步冲他说道“柳寒珏，你们中原男子难道都是这般无情，我在三生树下等了你五年，你知道五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这五年我都修成了沧月双刀流，你还没出现，我曾说过，若有一日你负了我，我定当翻遍中原杀了你。”这女子恶狠狠的说道，可是暮成珏却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姑娘是否误会了，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你这样找我下战令，我完全可以将你杀了。”他语气缓缓悠悠，怪是好听悦耳。
还未说完，她便上前扯住他刀柄上挂着的一枚狼牙，“这是我从昆仑雪狼嘴里拔下来的，你还戴着，却说不认识我。”说着便拉下自己右肩的衣领，如白雪般的肌肤映在众人眼中，他们看的痴痴，这般容貌的女子，恐怕只有中原第一美女，暮啸山庄庄主夫人尹天娇能与她相比。
在暮成珏记忆里，除了他夫人，还未见过其他女人的身体，连忙扭过头：“姑娘请自重！”
“这个伤疤你忘了吗，是我拔狼牙时被雪狼咬的，你在龙门镇那个屋子里，为我包扎。”她说着的时候，眼里含着泪，被太阳照射，映在了苍晏的心里，他好想上前去替她拭去泪水。
暮成珏还是看了一眼，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印象，他是同父亲去过西域，可怎么也想不起见过一位西域姑娘，更何况这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正派之人，生了一副楚楚动人又邪媚的面孔。
“姑娘定是你误会了，我肯定不是你见到的男子，或许是你相思过度，错把我认成了那个人，我劝你赶紧离开，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就在这时她拔出刀在暮成珏肩头狠狠插下，暮成珏没有躲开，他不知道为何，抗拒不了她这一刀，这一刀入骨三分。
山庄弟子上前将比武台围住，欲将她拿下。
阿织跟他说是他欠她的，他的命是她的。
暮成珏摆手让弟子们退下。
“这一刀，只当我们恩断义绝，柳寒珏死了，你就好好当你的暮啸山庄庄主吧。”说罢，她便轻轻一跃踏上高空，瞬时间没了踪影，好厉害的轻功，如今中原武林能有这样上乘轻功的人数不出一二。虽说她功夫不如我，这轻功估摸是暮成珏追不上了，这让暮成珏对这个女子有了一点印象。
苍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落寞，原来她所说的负心汉，就是暮成珏，是他要杀之人的哥哥，既然她要杀了他，那这件事，不如就由他来做吧，这样让两兄弟在下面也能做个伴。
她走的是这样决绝和匆忙，她鲜红色的面纱掉落在比武台中，暮成珏望着这面纱良久，弯下身将它捡起，不知为何，头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
四
睡梦中，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叫他，叫他柳寒珏，他醒来，看见床边坐着的妻子尹天姣。
尹天姣温柔的握住他的手，“不知那姑娘是何许人也，竟能伤到夫君。”
暮成珏打着哈哈说：“不过是一时疏忽，没想到那女子阴损，之前想着让她几招，不慎被刺伤。”尹天姣也没有细细追问，而是叫他下次小心。
尹天姣是天山门三小姐，五年前与暮成珏成婚，老庄主同他说他们从小就定下了婚约，她生的温婉，落落大方，有着中原第一美人的称号，可是暮成珏对她不过是相敬如宾。
他说不上来，心里总是觉得堵着一件事，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就是没办法爱上她，她太美好
了，回眸一笑百媚生，这笑始终无法打动他。
无论人前人后他都对她关爱有加，同房时也不过是进行一种仪式，他不是圣人，他有欲望，可每次结束后他都感觉不到快乐和幸福，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这些年杀人太多，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可是见到阿织后，他有些茫然，尽管她有些邪魅，但是一点都不觉得她陌生，她说起的那些话听起来甚是荒唐，他总觉得似乎是真的发生了，不然为何他会对她下不去狠手，这好像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抗拒，抗拒他对她出手。
这件事之后，暮成珏找苍晏喝酒的情况越来越多，他经常拿着那把之前插在他肩头的弯刀仔细把玩，苍晏本可就此直接杀了他，替她了解一桩心愿，但是他又有些好奇，好奇她的过去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距离杀掉暮成泽还有一些期限，他也不是很着急，他想，如果暮成珏活着，她或许还会来，他就能见到她了。
暮成珏莫名觉得和苍晏意外投缘，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不去追问，就听他说着，不发表任何看法，他讨厌别人对他说出的话进行质问和反驳，尹天娇不会，苍晏也不会。
他从不用时间来衡量一个人，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知，虽然感知有时候会骗人，人都会被迷惑，可他还是将苍晏带到了后院，他住的地方。
后院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多个院子坐落在枫树林中，穿过林子的第一个小院便是暮成珏的书房，这个庭院中有很大的空地，两侧种满了合欢花。
离他书房不远处，穿过一条幽静小路，院门口种满了紫竹，铺着细碎的白石子，那是她夫人住的，楼台水榭，从上空中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苍晏对花没什么了解，也辨别不出那些是什么品种。
再往后一个是藏着各种兵器宝物的院子，反而没有人看管，那些听说都是上一任庄主留下的，院子的偏侧住着他弟弟，暮成泽，其他院子也都紧挨着他的书房，高低各有不同，处在半山腰上，很难有刺客进来，刺客唯一能进的途径便从暮啸山庄进来，走过重重殿堂和看守，最后穿过枫树林才行。
来到暮啸山庄这些日子，苍晏还从未见过他弟弟。
只是听说这位少主鲜少出门，性格有些孤僻，不善言辞。
苍晏随便打量了一下这里，和暮成珏一同坐在了合欢树下的石凳上，合欢树下还有一个石桌，上面摆着棋盘，那的棋局似乎行了一半，苍晏不懂围棋，也没细看。
这时他的夫人从偏侧门款款而来，端着两壶老远就闻见香味的酒，这个女人看起来二十岁的样子，有些娇弱，步伐轻盈却每一步落地有声，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她很秀气，脸上挂着温馨的笑容，看见暮成珏后脸色微微泛红，眼里全是仰慕之意，这种绝世容颜很难在外面看到，不愧是中原第一美人。
暮成珏笑盈盈的拉住她的手，贴心的问着她冷不冷，苍晏冷眼旁观，拿起一壶酒开了塞便豪饮了起来。
风轻轻吹起，院子里的合欢树也随风摆动，有些飘飘落下，落到棋盘上，暮成珏起身准备将她夫人送回屋，一阵笛声忽然从外面传来，暮成珏脚步顿住，回头望向门外。
笛声是从枫树林中传来，听着有些哀念，他夫人也回头寻找着这笛声，笛声越来越近，苍晏手迅速放在剑柄上，女子眼神里充满好奇之意，他们俩似乎都认识这笛声。
“你替我照顾好我夫人，我去去就来。”暮成珏说完飞向墙外。
暮成珏落在枫树林中，淡淡的月光透过枫树林洒在地上，他寻着笛声向前走去，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都充满了温柔。
是谁在哪儿，他远远看见了一个苗条的身形也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走近一看，正是前些日子来找他比武并且插了他一刀的女子。
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女子的笛声戛然而止，“公子，我今日并非来杀你，而是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她的眼神里有一些凄迷，好像是这栖霞山的烟雨。
“不知姑娘要取什么？”暮成珏对立在她三丈之外。
“那个。”女子指着他刀柄上挂着的狼牙。“我只要它。”
“我想问一句，姑娘怎会这首曲子？”
她露出哀伤的面色，“这是我曾经所爱之人教给我的。”
暮成珏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不可能，这首曲子是在他小时候，他娘教给他的，听过的人也之后他父亲和他夫人，他甚至都从未在他弟弟面前吹起过。
“我十五岁那年遇见他，他教我写中原字，教我写我的名字，我们坐在龙门沙丘上仰望星河，他在沙地上写下牵牛织女邀相望，告诉我，我名字里的织，就是这织女的织，阿织，不知道公子对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印象？”
暮成珏摇了摇头，他若记得怎会想不起来呢。
“公子你戴的那枚狼牙，本是属于我心爱之人，不知你可否将它还给我？”
他抚摸着这枚狼牙，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叫阿织的女子，不自觉的与她贴近，又抚摸上她的脸庞，看着她含着泪的眼睛，心里忽然一阵疼痛，他总是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
“不如下月初三你来找我，我在院中等你，等我想通，便将这枚狼牙还给你。”他将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换上了往常风轻云淡的表情。“这把刀还给你。”暮成珏将前些日子她留下的那把弯刀还给了她。
她只说了个好字，就消失在枫树林中。他看着她离去的模样，有些落寞，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孤独，似乎左胸口那里曾经被填满过，如今一下被抽空。
他回到院中的时候苍晏已经离去，他夫人坐在书房的案几前等他。
“是你的故人吧。”
“是吧。”
“是让你受伤的那个人吗？”
“是。”
“你对她动心了吗？”尹天姣怯怯的问道。
“没有。”他回答的干脆利落，一丝疑虑都没有。
尹天姣面露微笑的说“我知道了。”便起身要回去，“我累了，夫君你早些歇息吧。”临走前她将袖口中那个红色的面纱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尹天姣不傻，如果他没有动心，就不会立马否决她的问题，一定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才能做出如此之快的反应，来否定她。
更何况，那首曲子，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她正如她母亲所说，太聪明。而聪明的女人都不会太幸福，这是她与阿织最大的区别。
阿织会打听在暮成珏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打听到他五年前从关外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便和天山门三小姐尹天娇成婚了。
从此之后性情大变，变得阴损冷酷，城府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深不见底，并且短短几年之内将暮啸山庄发扬光大。
她本想着插了他一刀后就回西域的，就当他们一刀两断。
可是她不甘心，就算他是被迫忘掉她，她也不能白白将自己五年空等的失落与绝望就这么简单的算了，她的心动不能就此结束，她要让他比她更痛苦。
所以她又回来了，她无论如何要让这个男人再次爱上她，狠狠的将他抛弃，让他一生都不能把她忘了，阿织没有大义凌然放下的觉悟，她只是个小女子，会爱会恨。
她会装傻，她不会咄咄逼人，她会假装的楚楚可怜，唤起他本性中的那一点点温情。
这一切，都被苍晏看在眼里，他在暗处如幽灵一般无痕，他看见了枫叶林中的他们，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心里嫉妒的发疯。
他现在要多杀一个人了，就是无论多危险，他都要杀掉暮成珏，这次是替他自己杀的。
十六年来跟在向初身边，都是他在杀需要杀的人，他不曾为自己杀过任何人。
他不想让她心里还有别人，如果有，那一定只能是个死人，只有死人没有威胁。
可是他不能那么快杀掉暮成珏，他还找不到她，只有暮成珏活着，她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