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2）

另一边帐内，小童已经睡熟，梦里似乎很不安稳，眉头紧皱，时不时发出梦呓。男人躺在小童身旁，面上尚有血渍未擦试干净，似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周身还有一股未散的肃杀之气，韩雍心想这应该就是那自荐为向导之人了，韩雍走进营帐一番打量后，低声道:“你是什么人？熟悉这附近的地形？”

男子猛的抬起头，刀刻般的锋利面庞上，一双炽热的染着复仇之火的炯炯双眸，他坚定地回了一句“小民乃是澧泉村村人，前日……”。原来这男人是村人被屠，村庄惨遭烧毁，千辛万苦带着孩子逃了出来，附近都是叛军，东躲西藏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误打误撞来到这军营，思来想去唯有牺牲自己才能保这孩子一条性命，于是方有求做向导一说。

韩雍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打量着他，似乎在辨别他说话的真假，男人也毫不畏惧的直对那审视的眼神，四目交接，一切尽在不言中。看着那双散发出仇恨的野兽般的双眸，韩雍相信，他，值得信赖。

韩雍收回目光，整个人放松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近，他主动缓了缓紧张的气氛，望向那躺在男人身旁的孩子，沉声开口，像是劝导即将走上不归路的亡命人一样，“你可知道，做向导，会没命的…”韩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是对这个即将失去父亲的孩子的同情，还是对这个即将赴死的男人的惋惜，亦或是同为父亲对孩子的不忍。

帐内陷入了久久的沉寂，男人低头看着孩子，这时的他，收拢了满身锐刺，不再散发着嗜血的暴虐，此刻，他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温柔的看着他的孩子，抚摸着他的头顶。他，舍不得。

韩雍看出男人的犹豫，心下挣扎，他不想为难别人，可大军又必须有一个向导，他…难以抉择。挣扎半晌，韩雍转身向外走去，走到帐口，释然的说了一句:“明日晨起，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往安全的地方，自行谋生去吧！”跨步正要走出营帐，男人一声“将军留步”，韩雍浑身一震，仰头望天，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眼中再无悲悯，利剑般目光直直的刺在男人身上，似要剜去他最后一丝留恋，男人最后摸了摸孩子的头，迈步走向韩雍。

大帐内，几个将领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喋喋不休，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几人不由得止住了言语，齐刷刷的向帐外望去。

韩雍大步走进来，男人紧跟在其身后，众将见此情状，瞠目结舌，纷纷表示不能轻信此人，以免贻误战机。韩雍摆了摆手，示意众将安静下来，一番解释，力排众议，加上一句“我相信他”，众将虽然仍有些怀疑，但也不得不把疑心咽回肚子里，继续观察。

韩雍引男人来到案前，男人仔细查看一番，愈看愈紧皱眉头，许久，开口：“这地图有诸多错误，这里，这里，都有大山峡，还有这附近有很多天然形成的洞穴，周边多藤蔓林木遮蔽，极易藏身……”男人一边指出一边纠正，他所指出的有韩雍已经派人查探清楚的，还有一些只有久居于此之人才能清楚的详细内容，帐内原本的怀疑渐渐悄无声息。

夜尽，白幕高高挂起，清晨的雾气朦胧，炊烟升起。

大帐中只余韩雍和男人，男人跪伏在地，还未开口，韩雍已心知肚明，安抚道:“那孩子…我会给他找户好人家，你，放心罢！”

男人得到承诺，深深叩首以示谢意，起身离去。韩雍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他知道，这许是永别了。

回去营帐，小童早已清醒，盘坐在床上神色彷徨不安，一看到男人回来，眼睛骤然一亮，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男人见状，心中不免叹息连连，不能看着亲儿长大，大概是天下间所有父母的遗憾吧！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想再看看，再好好看看他的孩子。

男人拉着小童的手坐下，摸了摸他略显苍白的脸蛋儿，喉结上下滑动，许久，喑哑着嗓子开口道：“直儿，你听着，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牢牢记在心里，知道么？”男人紧紧捏着小童的手，小童看着父亲沉重的眼神，用力的点了点头。

日头升起，号角声响起。男人起身，向着那已知的路走去。小童看着男人的背影，心头突突的跳着，不安的绞着手指头喊道：“阿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帐外，有人大声催促着出发，男人略顿了顿，接着迈步，头也不回的大声说着，“等你长大了我就回来了！”小童懵懂的坐着，眼里蒙着一层水光，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懂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