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父母（2/2）

此时，那两人已经走到了车门边来，女人走过来，抬手礼貌地敲了敲车门，但另一只垂在下方、夏一无法看见的手，却死死地攥着车门把手，干燥起皱的皮肤上青筋突出，随着血液的流动一跳一跳。

夏一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的两人没有动作，密闭的车窗隔绝了外部的声音，深色的车窗膜带走了多余的缤纷色彩，一切就如同黑白默片电影一般，夏一清晰地看到那两张脸的样貌与表情，他能分辨出岁月在眼角添上的皱纹，但那眉眼唇鼻却又无比陌生。

时光的磋磨在女人的脸上留下痕迹，也增添几分韵味，若不是因为下垂的嘴角带着苦相，必然是中年女人中容颜姣好的，她身后的男人同样五官端正，但眉间却有着深深的皱痕。

若是仔细看去，还能从细微的角落寻到与夏一面容的相似。

司机从夏一的反应中窥见一些端倪，安静地充当沉默的背景板。

看不清车窗里的情况，女人有些焦躁了起来，她敲击车窗的声音大了些，节奏变得凌乱而焦躁，她的嘴唇一翕一张，夏一恍然中从她的口型认出，她在说“一一”。

站在女人身后的男人也往前一步，伸手紧攥着门把手，试图拉开车门。

“夫人？”司机见夏一一直愣愣的没有反应，有些担心地出言提醒，“需要我直接把车开走吗？”

默片被声音中止，夏一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思考了几秒司机的话才明白，赶忙低声回答：“不，不用了，我认得的。”

夏一轻叹了一口气：“麻烦您打开中控锁吧，我下车说两句话。”

“好的。”司机说着开了锁。

锁刚开，车门就被男人从外面拉开了，看到了坐在车内的夏一，女人的眼眶立刻一红，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一一啊……”女人声音哽咽，似乎有着莫大的心伤与苦痛。

男人深深地望着夏一，眼神中也有激动有难过。

夏一看着两人，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那声“爸爸妈妈”，始终哽在他的喉咙，横亘着十年的漫长时光，横亘着那些深夜中独自落泪的日子，横亘着年少时无法忘却的记忆，再相见时，终于成为无法原谅的伤疤。

“一一啊……”女人还在哭泣，她躬着身子张开手来，想要抱一抱夏一。

然而在那双手即将触碰到夏一时，夏一却不自觉地，微微往后瑟缩了一下，错开了女人的拥抱。

女人的动作一愣，眼泪落得更多了，声音如同泣血：“一一，你还在怪爸爸妈妈吗？你还在怪爸爸妈妈对不对？你知道的，爸爸妈妈当年也是没有办法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原谅爸爸妈妈吗？你弟弟还在家里等着你啊……”

声声凄厉的哭诉传入夏一耳中，如同一支寒箭穿过太阳穴，他眼角一痛，无数失去颜色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交替浮现……

狭窄破烂而又潮湿发霉的小屋、桌子椅子搭木板拼起来的简陋小床、永远擦不干净的油腻灶台、怎么也洗不完的碗做不完的饭菜、母亲暗暗嫌弃不满的眼神、父亲的冷漠与蔑视、弟弟的挑衅与殴打、同学的孤立与嘲笑……

“一一，不要怪爸爸妈妈了好不好？爸爸妈妈当时也是为了你好……”女人说着，又要重复起当初与夏一说过无数遍的理由与苦衷。

但夏一现在真的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出言打断了女人。

“请问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惯是好脾气的夏一声音依旧温柔，但面对着作为他生身父母的两个人，却是显而易见的客气疏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