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春酲(修正)(2/2)
合庆垂首深思,才道:“她自幼便跟我一起。无父无母......”
宇文祥打断她:“无父无母?是压根不知道父母是谁,还是本有父母,只是早年失去?”
“这,这我不清楚。”她被问得突兀,不知怎地,心里却有些发毛,“你想说什么......”
宇文祥看向她,道:“那幅画,除了你们赵家人知道其中暗藏有秘密,天下人里还会有谁知道呢。”他知道她的聪明,不想一语点破。虽然只是猜测,但他自信,这定是八九不离十。
是啊。除非是作画的人。
合庆眼神微转,随即呼吸急促起来,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暗示,“你是说...明芝是...张画师的后人......这,这怎么可能。”
然而合庆回想起明芝的种种,她在宫中教自己看星宿,伺候自己作画时候对各色颜料的熟悉...这一切皆与宇文祥曾说过的张画师的后人所熟悉的内容一一对应。
“如何不可能呢。”宇文祥没有否认合庆,他道:“你以前说过,宫里有一个人曾教给你步天歌。怕就是明芝吧。”
合庆沉默片刻,才说不错,喃喃道,“画里的地图我也是才发现的...所以我想找二皇姐......”她突然发觉自己也许多言了,半疑半惑道:“你来找我,是不是也有私心。”
“什么私心?”
“你想......”
他弯唇,“你怕我反了?”
她听他直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图谋而来。”
“我的私心只是想来看你。”他说完,压住她的手,道:“我本想着一定亲自送你至敦煌大殿再回洛阳的,可是半路遇到了明芝,又发生了那事情,我便觉得不太对。一定是哪里疏漏了。”
合庆看他,轻轻一哂,“原来,你一开始还是想要与旁人同谋天下!”
“我从来不想做上那个位子。”他忙解释道,随即深深叹气,“我承认,我是冲动了些。只是终归不能放下父亲的死......”
合庆一时失语,蹙眉疑惑:“是谁告诉你的老王爷一事的?”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邵珩。”
合庆杏目微睁,意料之外,她从未想过邵珩会参与到此事,“怎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是亲王,出入禁庭频繁,我想,他应是有些耳目的。”
合庆容色失落下去,喃喃道:“你们一个个竟如此心机......”她旋即回复了平日端雅的神情,问道:“那你呢,那你打算如何。还有...明芝她,后来去哪儿了?”
宇文祥看向外面暗暗涌来的阴云,缓缓道:“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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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敦煌大宫。
“王后,外头一位自称大垠合庆帝姬的女子求见。”侍者将手按在左肩,微微弯身对高座上的女子道。
那女子头戴西凉王后王冠,身披雪白狐氅,脖颈上挂一颗血色红宝石,威严庄重,她听后道了声传。这是成安帝姬和亲多年后,第一次有宫中的人来探望她,她心中极其复杂,喜悦与怨恨交织在一起。于她来说,大垠已经是天涯另一边,她已经没有任何自由和理由,可以随意回去了。
合庆缓缓走上大殿,见奇异的装饰与花纹爬满整个穹顶,心中对这异域的文明感到惊异。当她登上台阶,站在地毯上望着她二皇姐成安帝姬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似乎已经认不出她了。
曾经喜爱淡妆素雅的二皇姐,此时坐在珠宝堆砌的王座中,眉眼皆用沉色的胭脂渲染过,妆容精致繁琐,仿佛即将要融进这满壁的图画中去。
合庆张了张嘴,刚下意识地想唤一声二皇姐,却生生咽下去,学着西凉人的礼仪慢慢弯身,目光垂视着地面,低声道:“拜见王后。”
成安帝姬几乎起身想去迎她这个小妹,然而不知为何,身子却沉重如石,只是抬起手,毫无情绪地道:“免礼。”
她看了看合庆身旁的宇文祥,见他仪表堂堂,眉目俊逸,优雅地笑了笑:“啊。原来就是这个妹夫,打晕了我派去的使者。七妹,你挑选的驸马真不是个一般人。”
宇文祥听后,微微尴尬,低头道:“王后恕罪。”
合庆道:“姐姐莫要怪他。”
成安引袖抿嘴:“我走的时候见到你,还是个小女孩。如今真是长大了,竟也学会护着人了......”
“二姐姐也是。多年不见,你可好?”
成安愣住,强忍住两目盈盈泪水,太久没有人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了,她扶住王座,颤声道:“好。当然好。你看我在西凉,从夫人熬到了王后...锦衣玉食依旧,我便是西凉的国母。你问我可好,怎么,难道我看着就那样不幸福么......”
合庆快步走上王座,半伏在她的腿上,仰头看她,宽慰道:“二姐姐和亲一事,为大垠带来了和平。我,我们一直都很想你。”
她想,成安一定很在这里很不容易。一位汉人女子,从和亲公主成为一国王后,这必定要历经很多困难。更何况当年大垠边关仍有战乱,急需稳定休养生息。迫不得已父皇才将二皇姐出降外藩,换来永久太平。
然而这件事,对于成安来说却是不公平的。那日合庆在殿外亲眼看到她和她的母妃跪在父皇面前哭求了很久,然而最终只换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成安终于起身,拉住合庆的手,看她,笑道:“我看着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总是不爱说话,站在那梨花枝子下看宫女们踢毽子。如今,竟千里迢迢来这里看我。今晚,我定要设宴款待你们二人。”
合庆怔住,反握住她的手,道:“二皇姐,情况紧急。怕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