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2/2)
林梅最后一刻手持铜枪而起,四两拨千斤般把正准备爆炸的第二只饕餮挑出了长城,真是如一朵烟花在空中极其惨烈地绽放,浓烈的硝烟味道充斥着,她站在殿帅身前强行挡住了第二次气流伤害。
“饕餮⋯⋯它们在进步。它们⋯⋯也会攻击人的要害了。”
“我们⋯⋯也⋯⋯要⋯⋯进步⋯⋯不能⋯⋯停止。”
躺在担架上的殿帅脸色苍白,气息喘息地越来越厉害,我本是跟随在身边正在帮忙钳开陷入伤口的盔甲铁片,殿帅忽的剧烈咳嗽起来,我心下一沉,连忙呼道:“停!”
林梅跪了下来伏在殿帅身边去把他的脉搏,不出刹那,她抬头起来惊诧而悲痛地看着我,她的眼中禁不住开始蓄满了泪光。
“林梅,以后无影禁军,就交给你了。”我起身再发信号弹时,殿帅气若游丝的一句话让我的心中一下麻木起来。
他心中也很清楚吧,能够在长城上安然地离去,尽管心中遗恨,但仍是不虚此生。
虎军吴霍,鹰军陈焕宇,熊军副将裴琛还有鹿军⋯⋯邓捷都已一身戎装匆匆赶来,几人皆是神情严峻深痛,身上整装的冰冷铠甲掩盖不住内心极大震撼的热度。
我合上眼睛,满心的疲倦与悲伤袭上心头,吐纳呼吸间却感觉殿帅握紧了我停滞的双手。“殿帅?!”我不料他还有话对我说。
“隽宁⋯⋯”殿帅漆黑深邃的眼睛在气息奄奄中仍然神采奕奕,他温柔地看着我的面庞,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我虽没有提拔裴琛,但他一直已拿稳熊军大小,你不必想⋯⋯以后,鹤军就交给你了⋯⋯”邵殿帅的瞳孔逐渐失去光华,我不禁想起他找到父母去世时我门前时的气度轩昂与光彩挺拔,他的手上尽是各种兵器磨出的茧,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清晰温和的长辈身份握我的手,我感受着这也是最后一次的温暖,颔首行礼下去。
“飞鹰索,我知道⋯⋯你没有放弃,这很好,你长大了⋯⋯”
固定在腕上的飞鹰索被殿帅轻盈地摩挲了两下,我一刹那心里仿佛暴雨倾盆冲开雾霾,拨见明月。殿帅原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林梅的泪水在月光下映在脸庞上充满了无声的悲怆。
我几乎没有见过她流泪。
她坚强而积极勇猛,谨慎而谋略有方,这也是我心知肚明居她之下的心境。但自幼相识的熟稔告诉我,这刻的打击是最冰冷而绝望的。
她抬眸来看了我一眼。
这一刹那的对视仿佛昭示万年坚冰皆可融,我们都静默无言,只有此刻悲痛两心同。
“殿帅有令,鹤军将军林梅,晋——无影禁军殿帅!”
林梅的手心一凉,一枚带着重量的无影禁军兵符就落到她的掌心,她秀美不失英气的双眸强忍着泪水,沉声道:“林梅领命!”
她的声音是与平日无异那样从容而让人信任感到安全感,像一碗清茶缓缓落入琉璃杯中,摩擦出轻快而圆润的水声。
而方才朗声的那一句为了让整段长城上的无影禁军清晰听到,却已耗尽我全身力气。
鹤军⋯⋯将军?
年少时为此荣光曾努力付出,曾求之不得而愤恼心生嫉火,曾无奈感慨世事不如意,曾淡化曾深刻,在我的心中反反复复折磨了将近五年。这一声将军,是年少时欲向天上先父交代的遗憾,如今却像大锤一样砸到了我的面前,凝重的一声巨响,把随着年龄增长心中逐渐对名誉淡泊的麻木一下惊起。
深刻得犹如凿心。
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我是很清楚的罢。林梅只有升上殿帅,我才能够一掌鹤军,但这也是对夙愿最牵强残酷的想象⋯⋯不知何起的被压一头的不甘,出身名门的骄矜,都被邵殿帅□□裸的事实而打败。
“殿帅放心!我等定会尽心竭力辅佐新殿帅,振我无影禁军雄风!”四军将领齐齐跪下,俯首朗声承诺。
最后一刻,他把我与林梅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的手逐渐变得冰凉。
“守卫长城,誓灭饕餮!”
守卫长城!誓灭饕餮!
长城千里白练飘扬。
晚风夜色中,一阵悲怆凝重的大鼓打破了平静,鼓声端凝却有边疆豪放气势,鼓沿的清脆显得尤其尖锐,执鼓槌的长者每气动山河的一下重击,都敲在每一个无影禁军的心中。鼓声短促却随长城蜿蜒长绵千里。
殿帅定棺经过的最后一个烽火台,我执玉笛拾阶而上,一身丧服素衣飘摇飒飒却犹然不觉。
真正悠扬绵长的悲怆笛声响起。
眼泪滑下脸庞,滚烫低落在冰凉的双手与同样冷得让人惊叹的洁白玉笛上。
鼓声悲怆与笛声清冽在空中回荡,最简单不过的乐器组合,没有黄钟大吕的恢宏却也毫不单薄,长城上乐声穿透云层直冲云霄,那坚定不移流淌的乐曲,正是殿帅,任何一个无影禁军的执着所在。
“秦时明月——汉时关。”
“古来——征战——几人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原五军将领额间白练,目皆悲痛不能自拔,几人毫不犹豫而郑重地将酒一饮而尽。
“殿帅!一路走好!”虎军吴霍仰头饮进觞中酒,眉眼坚毅的他却难得有这么一丝茫然,但终究只化成一合目瞬间长吁出的一口气,他气沉丹田,高声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