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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与莺(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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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族,他们明明是人,怎么可能混进这里!”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牧师惊恐地跌下台阶,紧握着颈间的十字架:“愿主保佑!”

“真是沉不住气啊。”沈眠笙闭上了眼,“非要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方式么。”

一声遥远空灵的叹息,钻进他的耳膜。

“不这样的话,您会心甘情愿地和我回去么?”

“刺啦——”

教堂穹顶的玻璃砰然碎裂,虫族挥动骨翼,破开窗户,翩然而落。

蓝关单膝跪在沈眠笙面前,身后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傅珉。

“女王殿下,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骑士。”

警卫竭力疏散着秩序,却依旧阻止不了事态的混乱。

酒杯打落,巨型灯盏摇摇欲坠,宾客四散而逃。

即便联邦一级通缉犯、皇室的太子傅珉近在咫尺,也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前来抢亲。

而且以傅珉现

在的处境,这更像是场复仇闹剧。

谢岑撑起结界,将宣誓台与众人分隔开来。

即便场内的危机暂时缓解,但联邦的直播前,仍有无数的民众从翘首以待、到惊慌失措,现在捏着一把汗,对事态的走向惊疑不定。

人类为什么能变成虫族?还是虫族幻化成了人类,蛰伏在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

这么重大的危机,为什么此前政府没有透漏出一点消息?

为首的入侵者喊沈眠笙“女王”,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沈眠笙呢?

傅珉被禁锢在刑架之上,难道他的罪状,也是虫族压迫下的莫须有?

还有夜莺击退虫族的功勋,难道也是场欺骗大众的自导自演?

面对可怖的外敌,人类总是同仇敌忾。

虫族的冠冕一旦坐实,便是千刀万剐的原罪,身处与人族对立的阵营,永远洗刷不脱。

“你搞这么一出逼宫,既是把我架在了风口浪尖上,又会让人们因为安全问题而恐慌,而对当权者产生质疑。”

沈眠笙慢条斯理道,“蓝关,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蓝关咧开了嘴。

除了背后的骨翼,他没有变成虫族的姿态,但兽性依旧暴露无遗。

蓝关朝沈眠笙伸出了手:“所以女王殿下,您现在没有选择。”

谢岑拦在沈眠笙身前。

沈眠笙注视着蓝关,情绪没有丝毫波澜:“我还可以杀了你。”

蓝关志得意满,甚至小幅度地勾起了唇:“您难道不知道,虫类的女王担任的是生育的职责,需要工兵的守护。您拥有着宇宙间最强大的精神力,可光论武力,远不及我们。”

“如果您能变回本体,那或许可以与我一战——可您也不知道该怎么切换,不是么?”

沈眠笙感到可笑:“那你怎么证明,我不是人,而是虫族呢?”

蓝关:“不需要证明,因为虫族最高等智慧的形态,就是返祖。”

他舔了舔嘴唇,一字一句道:“或者,您也可以等到怀上我的虫卵……”

沈眠笙和蓝关对峙着。

谢岑和傅珉无声较量着。

听到蓝关的话,谢岑脸色一变,精神力将空气中涌动的时间凝成实质,化作一柄风刃,从蓝关的瞳孔开始,割出一道横亘他半张脸的血痕。

蓝关抹着嘴角的鲜血,咬牙切齿。

傅珉看着二人的争斗,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知何时,那些深可见骨,几乎让他五脏六腑都兜不住的疮口,已经悄然愈合。他的伤疤不再流血,连沁出的血迹也被皮肉吸收,一身白衣干干净净。

他胸口佩着一朵白玫瑰,呼应着谢岑身为新郎所戴的红玫瑰,像极了两人迥然不同的个性。

一个斯文隐忍,无恶不作。

一个炽烈直白,诸恶莫作。

沈眠笙看向他们,忽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唏嘘。

【大概人生命中都免不了这两个特殊的存在。】

玉蝉忽然无师自通地应道;【一个是旧爱,是白月光。一个是新欢,是朱砂痣。】

留给他多愁善感的时间并不多,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任务是洗白原主,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搞砸,真是功败垂成。

傅珉轻声诱道:“过来。”

沈眠笙没有挪动脚步:“有什么遗言,你可以直接说。”

傅珉摇了摇头,有些失落:“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眠笙笑得轻慢

:“没爱过,后悔。”

傅珉神色淡淡的,也许是心痛到了极致,喜怒哀乐尝一遍,已经没有多的感情可以酝酿。

“我想听个理由。”

沈眠笙轻蔑地掀了掀眼皮,也不避讳,大大方方道:“谁更厉害,谁对我更好,我就喜欢谁。”

“真是冷酷无情啊,眠笙。”一声飘忽的叹息,时光仿佛缩地成寸。

傅珉意味深长道,“……和百年之前,一模一样。”

沈眠笙终于有了一瞬的意外:“你什么意思?”

“嘘——”傅珉抬头,望着广袤的苍穹,“流星,很快就要来了。”

以教堂为圆心的磁场,忽然狂躁不安起来。

地动山摇,像是逐渐扩散的水纹。

天地染上血红的颜色,如同世界末日来临。

几乎在瞬间黯淡下来的天幕之间,一颗璀璨的星辰忽然划破长空。

联邦无数台智脑前,忽然爆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异。

“彗星?!”

“这么不详的征兆,是谁挑的日子?”

彗星裹挟着毁灭性的力量,像是一颗燃烧的光球,尾翼拖长,杂乱地炸开,迸发出白亮炫目的光。

——这是从沈眠笙出生之日起,就如影随形的诅咒。

熵值恒增,世界由有序走向无序。

下至草履虫,上至空间文明,全都向死而生。

时间是一条笔直的线,要想回到原点,唯一的途径便只有剧烈的磁场波动下,诞生的空间折叠。

身边景象刷然变幻,像一轨倒带的碟片,还没等沈眠笙做出反应,沧海桑田,山河带砺。

他便置身于百年之前。

……

教堂依旧是那个教堂。

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灰,看起来许久无人清扫。

吊钟摇摆,发出笨重的声响,如同行将就木的丧钟。

“窸窸窣窣——”

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替他褪下了礼服,换上了一身纯白的婚纱。

轻柔的材质,蓬松的裙摆,让他看起来如梦似幻,纯洁无瑕。

无常这一回,是真的有点暴躁:【我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满足这样的恶趣味。】

他猝然睁眼,正对上傅珉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正替他郑重其事的,戴上了一枚花冠。

婚纱堆叠迤地。交叉的绑带,和繁缛的蕾丝,将他妆点得如同一个精致玩偶。

后背v形的镂空开口下,鱼骨束腰散发着欧洲中世纪的风格,造型优雅,钢骨根根分明,勒出他不盈一握的曲线,和濒死蝴蝶般的肩胛骨……却也让他隐隐透不过气。

傅珉知道沈眠笙的窘迫,牵起了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宣誓台。

台上没有牧师。

因为神明已经遗弃了这片土地。

沈眠笙望向窗外。

倾塌的废墟,皲裂的废土。

昼夜陷入紊乱,红日与冷月同时高悬在天空。

荒无人烟,只有异形爬虫扭动身躯,朝着建筑之内虎视眈眈。

白骨如山的地平线上,是一座方舟漆黑巨大的剪影。

无数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无常明白了,这是和时空回廊一样的幻境。

只有想办法打破,或者等待它结束。

幻境将历史重演,他无法做出改变。

那静观其变就好。

傅珉笑得宠溺,揉了揉沈眠笙的头:“我们结婚。”

沈眠笙声音发颤:“……好。”

他挤出一个虚浮的笑,努力装作一只依恋主人的小馋猫:“戒指呢?”

沈眠笙伸出葱白的手。

傅珉只是握住了它。与他五指紧扣。

“我要送你一件更贵重的礼物,猜猜是什么?”

沈眠笙没有回答他。

他吞咽着口水,聚精会神地盯着傅珉的喉结。

下一秒,便猝然落下一手刀,劈在傅珉的颈间。

沈眠笙呼吸粗重,做贼心虚,扯下了傅珉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银色通行令。

然后在傅珉倒地的瞬间,头也不回地朝方舟跑去。

门外伺机而动的虫族,闻到人味,伸出触手,想要拽沈眠笙的裙摆。

沈眠笙和它角着力,也不管虫族听不听得懂,指着教堂吼道:“里面还有一个,晕了,活的!”

虫族犹豫了一下。

就这片刻,便被沈眠笙跑了个没影。

它的钳子里,只剩下了一片残破的衣角。

这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虫族变异,横行于世,成为灾疫的导火索。

人类大军在抵抗中落败,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二,不得不放弃阵地,筛选出基因最优秀的一小部分精英,乘坐方舟,前往外太空开拓新的家园。

余下的人类便和地球一起,成为弃子。

沈眠笙提着裙摆,穿过荒天旷野,直到世界尽头的那座方舟。

凭借着抢来的通行令,沈眠笙顺利地登了上去。

方舟之上,依然是歌舞升平。

小提琴弹奏着悠扬的乐章,上流人士们推杯换盏,享受着与生俱来的特权,提前规划着找到宜居星后的事业发展。

船舷之外,被他们践踏在脚下的是铺天盖地的尸骸。野蛮的虫族啃噬着人类同胞的尸首,没吞完的半截身子露在血盆大口之外。

惟独有一个贵族青年,衣冠楚楚,浊世翩翩,却游离在交际圈之外。他双手交叠着,搁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神情有些忧郁。

他被悬梯上传来的“咚咚”脚步声所惊扰,转过了眼。

同一刹那,沈眠笙抬起了头。

剧烈的奔跑,让他背后的蝴蝶结微微散开,礼服挂在肩头摇摇欲坠,蕾丝花边下露出的一小块皮肤,散发出美好得令人心驰神往的光泽。

由于惊魂未定,他气喘吁吁,头顶的花冠微微倾斜,明明脸颊苍白,却泛着醺然欲醉的薄红,连瑟缩的嘴唇,也是那样娇艳欲滴。

柔嫩的指尖不经意撩开额前散乱的黑发,露出一颗泪痣,风情入骨,秾丽惑人。

对上视线的刹那,年轻人的双眼忽然一亮,优雅的动作在一瞬间凝滞了。

他几乎同手同脚地走下船去,有些僵硬、但又十分绅士地朝着身穿婚纱的美人伸出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冷漠的脸,在问话的同时涨得通红。

那人犹豫了一下。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于是搭住对方递来的手,借力登上了船:“……沈眠笙。”

“谢岑。”年轻人认真地盯着他,“我叫谢岑。”

一见钟情,是怎样一种感受?

是惊喜、新奇、又很不可思议。

是紧张、陌生、又像久别重逢。

两个富有朝气、又热爱自由的灵魂,被彼此的不羁吸引,然后陷入爱河,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

件事。

他们目送着蔚蓝星球的黄昏,在盛大的晚宴上欢饮,醉成一滩烂泥,只能互相搀扶、跌跌撞撞。

他们坐在散场后无人的船头上,交换着带有烟味的吻。

空荡荡的船首没有护栏,重心跌出一寸,便是粉身碎骨。他们在半空中晃着腿,就着危险的姿势,哼着旋律模糊的民谣,依旧胆大包天、恣意妄为。

他们在船舱狭小的储藏室内拥抱、亲吻。阴暗的环境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依靠触觉和气味,一寸一寸摩挲过轮廓。

厚实的木板之外,相隔的是已然沦陷为地狱的故土。

有人类爆发出本能的求生欲,绝望地拍打船身,却依旧逃不过悲惨的宿命。

也有人类放弃挣扎,成群结队开始了末日的狂欢。

放肆的尖笑、餍足的咆哮、和粗野的呻吟……光怪陆离的众生相,远在方舟的乐土之内,依旧嘈杂可闻。

沈眠笙攀住了谢岑的肩,颤抖的十指在他肌肉起伏的脊背上,抓挠出深深的刻痕:“……别停。”

面对死亡,人类迫切释放着本能——繁衍后代,延续基因。不论高低贵贱,在欲望上,众生享有绝对的平等。

暴风雨前美好的平静,直到第二夜方舟即将起飞时,才被打破。

快要关闭的闸门外,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傅珉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神色阴沉,死死盯着方舟。

甲板之上,置他于死地不顾的未婚妻,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沐浴着星光,跳着圆舞曲。

他们站在人群的中央,周围的人们微笑着鼓掌。老者们慈祥欣慰,年轻男女们羡艳向往。

检票员拦住了傅珉,目光鄙夷,像是在看一条狗:“没有通行令,不能上船。”

说罢,三五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就要暴力将他拖走。

傅珉的视线依旧凝在那处,动作不疾不徐地,从外套里掏出了一块银牌。

检票员愣了一下,随即变脸似地点头哈腰,谄媚道:“请上船。”

甲板上飘扬的古典交响乐,戛然而止。

人群自发为这个面貌不善的来者,让出了一条路。

沈眠笙脸上还挂着顽劣的笑,像个没玩够游戏的小孩子。

“眠笙。”

他忽然听到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恶魔一样的声音,神情猝然泛上错愕。

圆舞曲的步伐乱了半拍,沈眠笙崴着了脚。谢岑连忙搂住了他。

就着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沈眠笙缓缓看向了对方。

“眠笙,我活着回来找你了,开不开心?”

即便傅珉的语调是那样彬彬有礼,沈眠笙也感受到了那被压抑的怒火。

他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窒息得说不出一句话。

“看我多爱你啊。”傅珉一步一步走近了他,“我舍不得你无依无靠地留在世界上,全凭着对你的想念,才支撑着我生存到现在。”

沈眠笙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通行令已经被……”

没说完的话,被他羞愧地咽了下去。沈眠笙喃喃道:“你……你是怎么上船的?”

傅珉缓缓张开了手。

掌纹断裂、满是伤痕的掌心,躺着另一枚通行令。

“你没有收下我给你的结婚礼物。”傅珉道,“这件东西,我原本就是准备了两份的。”

银色的光泽,呼应着沈眠笙脖颈上佩戴的那枚,如出一辙,显得格外讽刺。

谢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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