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能活也活不了多久了（2/2）
他低下头拽着唐映迅速往前走，脚下的步子渐渐快了起来，最后唐果几乎是小跑着跟着他哥离开了农贸市场，这才终于远远看见了街对面的南通区第三实验小学，以及小学大门边排着的几个漂亮的小吃店，冰激凌铺子是从左往右数的第三家，是粉红色的招牌，他们一眼就能看得到。
唐映把唐果领进店里，指着玻璃柜里被安置成一整排的色彩缤纷不同口味的冰激凌问他：“你想吃哪个？你选”
唐果惊喜的看着他哥，这家店的冰激凌对当地小孩来说都算得上是比较奢侈的甜品了，每年他也就是在生日或是儿童节能吃上一支。
“真的？选两个？！”
“真的。”
“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
“那要芒果和巧克力！”
见他终于选定了，唐映暗暗松了口气，抬头对站在柜台里的服务员小姐姐指了指：“我要两个冰激凌，芒果和巧克力味道的，谢谢姐姐。”
服务员小姐姐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这个漂亮小哥哥给弟弟买冰激凌，内心感觉萌萌哒笑容也不自觉的甜美了几分：“好的，请稍等。”
迟些两支冰激凌被递到唐映手上，他转身都交给了唐果，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团已经被他捏的温热的人民币递了过去。
“谢谢。”
看他拉着弟弟走出了店门，小姐姐才将纸币一张张展开数，发现都是些一块五毛的零钱，数额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离开甜品店唐映走在后面看了一会他弟弟，见唐果左手一个巧克力冰激凌，右手一个芒果冰激凌，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街上，不一会儿三两口就把巧克力口味的吃了大半，粉色的小舌头被冻的通红，都快吃完了才想起来问一句：“哥哥你不吃吗？”
“我不吃。”唐映不知何时脑门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他又看了眼正笑的没心没肺的唐果，突然脚下一顿，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块正挨着农贸市场入口的红色广告牌说：“唐果，你看见那块牌子了吗？”
“看见了。”
“你在那里等一会，我有点冷，我，我想回去取件衣服。”
他喉咙发紧，声音打颤。
“你在那等我，一定别走开，我十分钟后就回来。”
告别了唐果，唐映转身走进了菜市场，先是正常走了几步，渐渐地速度快了起来几乎开始小跑，路过书店的时候正在整理书本的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
“唐映，你弟弟呢？”
唐映没有回答，只是跑的更快了。
他一路埋着脑袋狂奔回家，哆嗦着手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屋后直接将门锁上，接着整个人靠着大门往下滑，脆弱的心脏“咚咚咚”的跳动着，他感觉呼吸困难，一股强烈的呕意涌了上来，竟然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中午吃下的面条混着胃液被吐满地都是，还有不少沾在了鞋子和裤腿上，唐映看在眼里，忍不住胃里又是一阵痉挛，他弯腰又吐了几口，同时眼泪水从眼眶里不停地滚出来，跟着落在地上。
等他吐完了，没有发抖了，平静了，半个小时都已经过去了。
唐映站在散发着阵阵酸腐味的呕吐物里发了会呆，直到刚才剧烈跳动就像要炸裂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起来，才缓缓站起身来开始收拾，他用拖把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清洗那些呕吐物，再一遍遍地擦干净那些被牵连的鞋子、鞋柜以及沙发脚，等这一切收拾干净，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然后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任由微凉的春风从窗户进来吹散屋子里的异味，在这两年从未感受过的静谧之中开始发呆，一呆就是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他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起来很多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童年的福利院，想起那些没人要的残疾小伙伴，想起死在他身侧的花花，想起了陪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不好不坏的阿姨和院长，以及那两年自己陆陆续续见过的几对夫妇；他还想起了唐元和曹芸，想起他的养父母活的光鲜快乐的那两年，他们带他去游乐园，给他买书买零食，嘱咐他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当然他也想到了他们之后逐渐过的没有那么好了，渐渐地不再那么在乎他，会把家务留给他，让他从五岁起就开始为家庭付出；他自然还想到了唐果，那孩子从刚出生就会用力拽他的手，在这个家里他只会跟着他，他只认他说的话，他只爱爬到他的床上和他挤着睡，也只爱抢他碗里的吃食，他做了噩梦只会抱着他哭，连他亲妈曹芸过来都会被他一把推开。
他一边想着，一边感觉胸口被堵住一般，梗的人几乎完全无法呼吸。
屋外的天从亮白开始逐渐转暗，天边渐渐透出了一抹金黄，窗外原本安静的小区也开始慢慢热闹起来，看来下班或是放学的人们已经在往家走了。
唐映最后跑出家门前，脑子里想到的是唐家夫妻昨晚在饭桌前说的那段话。
当时曹芸问：“被拐走的孩子最后会被卖到山里吧？”
唐元淡淡地回答她：“也不一定，有些弄去直接打残了，就送去外省沿街乞讨什么的，可能活也活不了多久。”
可能活也活不了多久。
唐映跑了一路，这句话就在他脑子里回响了一路，像道催命符一般让他跑出了比刚才回家时还要惊人速度，直到他纤细的小腿已经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让他在菜市场重重地摔了一跤，整个人扑进满是血水腥味的污水里，手肘和下巴顿时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
但是顾不上，站起来继续跑。
最后拐出农贸市场大门的时候他猛地站住，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找到了那块红色的广告牌，他气喘吁吁，脸颊滚烫，心跳如雷，他看着不远处那一团黑色的小东西差点哭出声来。
谢天谢地，唐果还蹲在那里。
他整个人蔫蔫的缩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只手拿着块尖石子在地上无聊的写写划划，另一只手里还举着一个空蛋卷，淡黄色的奶液顺着蛋卷往下流沾了他一手，最后又被吹干了凝在他的袖子口。
他弟弟给他留了一支冰激凌，唐映想。
可他却差点把弟弟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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