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印（十六）（2/2）

李裹儿摘下帷帽放在侍女手里，然后让她站在门外等着，自己轻轻掩上门，手里端着一壶药走了进来。

“县主前来所为何事？”

李裹儿一惊，看到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的谢煜，才松了口气，道：“我来看看十三娘，听闻她受了伤，阿耶和阿母都很担心。”

谢煜笑了笑，“崇昌县主出生的时候，庐陵王夫妇怕是早在这住了一年之久，互相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知是怎么个‘担心’法？”

李裹儿“噗嗤”笑了出来，她并未急着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跪坐下来，将手里的药汤放到地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扣着的三个杯子一个个翻转过来。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举手投足间十分优雅，虽然跟着父亲一起被流放在这荒僻的地方，也仿佛是掉进灰烬里的一颗明珠，最终仍是要回到那锦绣烟尘里。

古人说，多智近妖，对于智者来说未免有失偏颇，美貌才是最近乎于妖物的原罪。

“阿耶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一直会写信给四叔，问一声安好，所以十三娘的事情，我们都知道。那日在山后遇见你们，我一开始还不确认，所以到现在才来看十三娘。”李裹儿道：“阿耶病了，不能出远门，十三娘是女孩子，几位刻板的兄长们和她谈不合，所以由我来跑一趟。”

谢煜垂下眼，瞥了眼她带来的药汤，道：“这是什么？”

李裹儿侧了侧头，道：“从后山采来的草药，我在家熬了一回，又到这热了热，才端过来。本想让十三娘趁热服下，既然她还睡着，就先放这吧。”

谢煜倒了一些在杯中，凑近闻了闻。

“我略懂药理，平日里除了医生配给阿耶服用的药，我自己也会调一剂用以调理身子。”李裹儿一边说，一边扫了眼屋子，道：“你是不放心吗？”

谢煜低头喝了口，顿了顿，干脆一饮而尽，道：“我正好一天没喝水了，权当解渴，县主不介意我分一杯羹吧？”

李裹儿一愣，目光有些诧异地在那空杯子上停留了片刻，大约还没见过哪个人把药当水喝的，道：“不、不介意。”

严格来说，谢煜是个外人，这个时候应该十分识相地出去了，留两个从姐妹在一块相顾无言。但他偏偏没眼力似的杵在这，还堂而皇之地喝掉了本属于李青珞的药汤。李裹儿从没出过房县，甚至家门也没踏出过几步，所以，她好似还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作为县主的权利，直接将人轰出去。

谢煜喝完，意犹未尽地又倒了一杯，“人们都说，良药苦口，县主调的药居然是甜的，怕不是还加了蜜饯在里面？”

李裹儿：“不是蜜饯，是饴糖。”

“饴糖？怪不得叫人甘之如饴。”谢煜话锋一转：“县主来这，药送到了，人没见着，却迟迟不肯离去，是想问祥瑞的事吗？”

李裹儿方想回答，突然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他绕晕，差点就要问出来了。她到底还是年轻，一时想不出其他理由，只干巴巴说了句，“祥瑞……什么祥瑞？”

谢煜道：“一枚军印。”

李裹儿藏在袖中的手一紧，“这又是什么？”

“一个传说，说起来，与你们都有些关系。”谢煜缓缓道：“这传说，并非传于大街小巷，反而有些藏藏掖掖的，但又不是属于上不了台面这种类型。传说，能调遣此印者，现在大都住在神都里，偶有流放在外者。昨晚，我们发现一人盗了此印，他是个升斗小民，却抱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最后自然没能得逞，但我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李裹儿低下眼，微微调整了坐姿，“哪里不对？”

“我说了，他是个升斗小民，但这人还学了些歪门邪道，却都只是浅尝辄止，略懂皮毛而已。那么，问题来了，这样一个不知学了哪个野路子的人，如何拿到这方印呢？”

李裹儿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方才来这，前后上下看了那么多回，看到那东西了吗？”谢煜笑了笑，“对不住，我们已经收起来了，此物凶险，看一眼都能魔怔。”

李裹儿：“我没……”

谢煜突然又道：“诶，你真正要找的东西，在这。”

他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枚青碧的簪子。

“你……”李裹儿被他步步紧逼的攻势逼得喘不过气来，她蓦地站了起来，隔着茶几伸手去抢那玉簪，眼眶突然红了一圈，“还给我！”

她扑了个空，狼狈地伏在案上，忽觉一道风掀开了自己袖子，露出莲藕般雪白的小臂，只见肘弯处一大片乌青淤痕，被她用药膏涂了，却压根儿掩盖不住。

谢煜慢慢道：“哦，果然如此。”

李裹儿面色煞白。

一旁床榻上忽然发出了一声动静，李青珞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恰好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