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印（十三）（2/2）

“对了。”没过一会，李青珞又道：“我只说一句，听我说完——此人是鄂国公尉迟敬德！”

谢煜不得不由第一次交手时的攻势变为现在四下逃窜的守势，所幸尉迟敬德的长槊快得闪出了千百个影子，他脚下也是运步如飞，一眨眼先拉开了距离。他分神听了这话，醍醐灌顶一般道：“怪不得此人武力远非普通恶灵所能比，连符咒都不能伤他分毫。”

“我再说一句。”李青珞又道：“你在庐陵王府看见了什么？”

谢煜低眸，见她仰着脑袋，神色纯粹，没有半分旁敲侧击的意思，先定下心来。他顿了顿，本想全盘托出，话到嘴边又变成，“什么都没发现。”

李青珞一听便是在撒谎，细眉一蹙，正欲多问几句，尉迟敬德突然乘着乌骓马从天而降，宛若天边落下一道巨雷，雷声轰鸣中刺出的是有如苍龙出海般的破甲棱，正正好可以将两人刺成一串。

“你俩叽叽歪歪的，还把不把爷爷放眼里！”

传闻家家户户门前贴着的两大门神，秦琼手持瓦面金锏，尉迟敬德乃是一对竹节钢鞭，为太宗皇帝“梦斩龙王”[1]，但此人生前最喜用这杆马槊，最善于万军之中夺人长矛，所以谢煜光凭武器，一开始并不能认出他来。

谢煜脚下猛地一顿，生生转了个面，将怀里的李青珞挡住了，但同时也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方眼下。李青珞越过他肩膀，连破甲棱刺开周围气流而擦出的细小白焰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心脏一瞬间跳成了四分五裂，居然想直接伸出手去挡。

“小……”

毫厘之际，谢煜袖口一震，跟背后长了眼似的，宵练“嗡”一声窜了出去，瞬间分出了千百把一模一样的出来，排成了里外三层的规整的圆，稳稳当当地接下了槊锋。剑尖先是压弯向内，又猛然弹起，周遭的风被弹成了一阵惊涛骇浪，将长槊震了出去。

李青珞这才把下一个字补全，“……心。”

谢煜在她耳畔笑道：“抱那么紧作甚？”

李青珞：“……”

浪费感情的玩意儿！

这个时候，张清都等人终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他一眼便瞧见上方那骑着乌骓马的虬髯大将，和方才兵行险招的谢煜和李青珞两人，先是怔了一下，大喊道：“师叔，青珞，我们来帮忙！”

“来的正好。”谢煜低头道：“乖乖待在你师兄那，别乱跑。”

他方才强行接了尉迟敬德力顶千斤的一招，又离得近，呼吸稍稍紊乱了些，炽热的气息喘在李青珞耳畔，吹得她发丝一动一动的。谢煜怔了一瞬，瞥了眼一旁尉迟敬德胯.下蠢蠢欲动的乌骓马，掐了下自己的拇指，猝然间将李青珞往下一推。

李青珞大脑一懵，从半空坠了下来。

下面一众弟子十分惊慌，张清都大惊失色：“师叔你……”

李青珞摔到了一人身上，那人显然没做好接下这飞来横祸的准备，捂着被砸扁的肋骨将她往旁边一推，“一边儿去别捣乱！”

单凭这语气，李青珞已经知道自己撞上的是哪尊大佛了，当即能屈能伸地跑到树后躲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野道士见势不对，连忙裹紧兜帽偷偷跑了。可惜他半吊子水平，拿出符咒便是在众人面前班门弄斧，谢煜一眼便看到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跟他打了个寒暄，“凌霄真人，别来无恙？”

凌霄真人叫道：“敬德兄，帮我拦住他们！”

尉迟敬德二话不说，手持长槊冲了上来。

谢煜使了个障目术闪开了他，径直去追那凌霄真人。

张清都等人紧接着团团围上来，五道青锋一齐窜至半空，玄雷接二连三劈落在乌骓马蹄前，将它烫得嘶鸣了一声，狠狠扬起前蹄。

“五雷阵？”尉迟敬德四下望了几眼，大笑道：“凭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而那边，凌霄真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自己远非谢煜对手，单单让人拖住他也于事无补，不得不道：“敬德兄，莫要恋战，快带我走！”

尉迟敬德方燃起的战意被他这一股冷水浇灭，十分失望地重重“哼”了声，但也只能依命而行。他用长槊在空中一挡，将五指山一般朝他压下来的剑生生支了起来，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大吼一声，五柄剑应声震开。他一扯缰绳，又强行让乌骓马挣脱了火符的桎梏，撒开四蹄，如一道漆黑的流星往凌霄真人处坠落。

“别让他逃了，追！”

“追你爷爷？”尉迟敬德浓眉倒竖：“早了八百年！”

凌霄真人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兜帽都被风吹掉了。俗话说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路上一马平川他也能被自己绊一跤。凌霄真人这时候顾不上去摆什么神神秘秘的架子，哆哆嗦嗦地从衣襟中掏出了被李青珞误认为是马粪的东西。

现在，她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原貌——是一枚方印。

凌霄真人双手托着这枚方印，大吼一声：“天策府众将听令！”

“咚——咚——咚——”

天际传来阵阵擂鼓。

铁甲军团如一道漆黑的乌云席卷了整片天际，剑戟如林，旌旗蔽空，前面一排是张弓搭箭的弓.弩阵，而后三排是手持陌刀的步.兵阵，最后是铁马甲骑.兵阵。过于浓郁的阴气让方圆十里的草木都枯萎了下来，天地间除了呼啸而过的风，便是渺茫如蝼蚁的人。

凌霄真人跳上尉迟敬德的马，倏忽间消失在铁甲军后。

李青珞远远望着，突然明白了谢煜之前说的话。

这不是什么返老还童、起死回生之术，而是——“阴兵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