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印(十二)(2/2)
而后悄悄跟了上去。
这野道士从头到脚写着“穷困潦倒”四个字,大约道行也十分羞于现人,李青珞跟了这么久,他好似什么都没发觉似的,哼了一路的歌。
片刻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四周黑漆漆的,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李青珞仔细闻了闻,发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销魂的马尿味。
好吧,他居然睡马棚。
李青珞虽说不是锦衣玉食,但好歹周围都是爱干净的正常人,现在她被这股热烘烘的味道冲得热泪盈眶,不得不拿袖子掩住口鼻。
她擦了擦眼角被逼出来的泪,看到那野道士徒手在马棚的草垛里扒拉着什么。李青珞以为他要给自己做一张临时的睡塌,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马被吵醒,打了个响鼻。那野道士一惊,疑神疑鬼地环顾了一圈,见四周没人,才继续刨了起来。李青珞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估摸着再挖就得挖到马粪了,第十下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从那里掏出了一坨东西。
李青珞都要给跪下了,她为什么要大半夜看一个疯子掏马粪!
野道士拿了那坨东西,塞进衣服里,鬼鬼祟祟地站起了来。
李青珞玩笑归玩笑,仍不敢掉以轻心,正欲跟上去,忽然见他转过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借着黯淡的月光,李青珞看清了他的脸——如果把那层皮剥掉,那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骷髅了。
这骷髅心有灵犀般咧嘴朝她笑了一下,指着她身后怪叫一声:“小心哪!”
李青珞浑身一僵,感觉一道风朝耳畔砍来,她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凭着本能往旁边一滚,一柄锃亮的槊锋便落在她眼前,映出天上一轮惨白的月。
执槊者乃一名黑脸大汉,连同□□这匹乌黑发亮的乌骓马凭空出现,瞪着她道:“爷爷我不杀女人。我数三下后投出这柄马槊,你若逃得够远躲过了,我便放了你!”
“三!”
大汉喊了第一声,见李青珞仍倒在地上,还睁着眼无知无畏似的盯着自己,咆哮道:“找死!还不跑!”
李青珞往后又退了几步,才一骨碌爬起来。
她知道,这种马槊都是历经战场厮杀的大将才能操纵自如,单是槊锋也有好几寸长,再加上此人魁梧的身材,大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神力,哪怕他再数三下,自己也逃不出他射程之内。
“二!”
大汉双目突起,须发喷张,高高扬起马槊朝她刺了过来。
在这一刹那,李青珞脑中闪过一副巨大而冗长的画像。画像前立着当时还是天子的李旦,李旦身边还有几位兄长,他背着手,百尺高楼上的风吹进来,将众人衣衫都吹得猎猎作响。只有这个地方,还留存着他身上血脉里所应有的金戈之气。
画像之旁,乃太宗皇帝亲笔飞白:“股肱罄帷幄之谋,爪牙竭熊罴之力。”[注]
“鄂国公!”李青珞道:“你是鄂国公尉迟敬德!”
黑脸大汉“咦”了声,继而大笑道:“你这小女娃居然认识我!嘿,不过没用啦!”
“一!”
“锵”一声,破甲棱刺在了一柄纤细的剑身上,剑是横着接下的,中间被刺得弯了下去,呈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但这剑似乎比女人的腰肢还柔软,搔首弄姿地接下了这片削铁如泥的锋刃,愣是没有被刺穿。
李青珞后背贴着墙,冷汗浸湿了衣衫,她两手的虎口被震得撕裂了一大道口子,掌心因方才摔倒在粗粝的地面上蹭出了满手的血,将剑柄都染红了。
尉迟敬德收回马槊,十分震惊,他眼睛本就大若铜铃,目眦欲裂之时,几乎挤在了一块,像两颗烧红的琥珀球。他又扫兴又气急败坏地道:“怎么和那小子使的东西一模一样?不过你这女娃倒比那花里胡哨尽使阴招的臭小子利索多了,居然直接接了我一招。”
李青珞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尉迟敬德说到做到,当即收起马槊,不再为难她。
身后那野道士却突然道:“敬德,还不杀了她!”
尉迟敬德和李青珞俱是一惊。尉迟敬德从马上下来,抱拳道:“殿下,臣已经答应这女娃,若能躲过我的马槊,我便放了她,臣不能食言。”
“好。”野道士幽幽一笑,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斗篷,整张脸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他浑身上下骨瘦嶙峋,动起来生怕会散了架,完全撑不起这袍子,看起来犹如一根行走的衣架子。
他道:“你现在杀了她,就不算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