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印（九）（2/2）

张清都道：“别急着道歉，说说理由。”

李青珞便把方才的猜测说了出来，末了又道：“方才我和谢煜在山洞里听到脚步声，应该是那山洞主人，既然那山洞暗含奇门遁甲之理，可见他也非等闲之辈，对于朝廷大张旗鼓去寻找的祥瑞肯定也有所耳闻，说不定是身在其中。这玉簪，八成是他故意遗落的，虽然我不知他有什么目的，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希望这枚玉簪能起到鱼目混珠的作用，所以，不如将计就计，说不定陆秉德那动静太大，还能引蛇出洞。”

“你怎知，这蛇一定会上你的当？”

“赌，赌这人利欲熏心。”李青珞道：“他若一开始便交上去，从中获利的只是陆秉德而已，届时陆秉德把这份功劳夺了过去，他早便被踢到一边凉快去了。现在，等敕使来了，他再跳出来说这祥瑞是假的，他手里拿的才是真的那个，必然会引起敕使、甚至是圣人的注意，届时，他不仅能进京面圣，而且还能借着我们的名头名扬千里，名利双收。”

崔玄释一开始觉得挺有道理，后来越听越不对劲，“那按你的意思，我们堂堂正清派岂不是成了那投机取巧者的陪衬，甚至还得被安上一个欺君之罪？他倒是名利双收，我们岂不是名利皆失？”

李青珞沉默了一会，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许久才道：“……人皆可罪，罪人须定其人。罪不自招，密而举之则显。[注]对付利欲熏心之人，自有办法。”

众人回味许久，面色皆是一变。许久，张清都才道：“青珞，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

崔玄释皱眉道：“如此尔虞我诈之术，特别是你后面说的话，哪像个正派人的样子？”

众人沉默了一会，像是默认了。

李青珞看了眼众人的神色，连张清都目光中都带了些责怪，她垂下眼，极小声道：“可是师兄，你们今日若执意不交出去，明日弹劾你们的折子就在圣人的案头了。我们都是为圣人做事，必然不能为所欲为，我也是没办法……”

巨大的沉默中，一人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各位师侄要正道，那陆县令要一个交代，正道之途漫漫，何其险阻，远不如一个不择手段得来的交代来得易如反掌。青珞出身险象环生的宫闱，她所说‘审之勿悯，刑之非轻’，不过是从某个酷吏身上学来的皮毛，恐怕只会鹦鹉学舌而已，并非是她的本意。”谢煜道：“各位师侄太上纲上线了，你看她这样子，像什么？”

众人一愣，李青珞也怔了一下。谢煜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拿手碰了碰她的小指，像是在给予鼓励一般，她抿了抿嘴，眼眶微微一涩。

谢煜捏了捏她脑袋上两个饭团，道：“不就是个孩子吗？小孩子捣乱，正常不过，她还算有点脑子，虽然目光短浅，言辞漏洞百出，但至少替咱们解了围，大家做师兄的担待一二。”

李青珞：“……”

有脑子的成年人，请你赶紧去死吧！

……

有他出言，众人也不便多说。回去的路上李青珞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后面，谢煜放慢了脚步，让她跟上来，小声道：“我说怎么如芒在背，原来是你。”

李青珞抬起眼皮，“多谢你仗义直言。”

她把“直言”两字说得重了些，谢煜浑然不觉，一本正经道：“你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却有个举重若轻的致命之处。”

“什么致命之处？”

“动机。”谢煜道：“若是那人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另有所图呢？”

李青珞脚下一顿。

“这世上事情大都并不是非黑即白，但世人偏偏喜欢以是非对错概而论之，所以才有鱼和熊掌的取舍之道，要么舍生取义，要么舍义取生。同样，世人若皆怀欲求，凡事便都是洞若观火，想置他们于死地，也不过是诱之以利，加之以刑，如此简单。”

谢煜说完，回头见李青珞茫然蹲在原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朝她伸出手，“发什么呆？赶紧起来。”

他伸出手，才觉得自己脑子大概也抽了，怕李青珞无视掉，又不好立刻收回去，一时也陷入了“鱼和熊掌”的矛盾中，没想到她十分自然地抓住他的手跟了上来。

她的手很柔软，柔弱无骨似的，正正好包裹在掌心，谢煜捏了捏，又稍稍握紧了些，但不敢显得太刻意，便让李青珞抽回了手。

她突然挑起嘴角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在他衣服上蹭了几下，飞快地跑到了前面。

谢煜一低头，衣服上几个脏兮兮的手掌印。他心中暗道不好，忙摊开手，只见掌心被她十分心机地糊了一坨混着枯枝败叶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