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局（十七）（2/2）

三阙门。

崔珏腹部伤口还没痊愈，又经了一战，正倚在墙根休息。

无头尸体被困在骑兵阵中，四周布了符箓，暂时能将它困住一时半会。尉迟敬德神气地骑着战马，一边指挥一边笑道：“小子，你不行啊，关键时候还得本将军我出手。”

谢煜脸色还有些苍白，低低咳了一声，不做辩驳，只问道：“尉迟公，我想问你一件事。”

尉迟敬德爽快道：“说吧。”

“你还记得，是谁拿走了玄武印？”

尉迟敬德摸着短髯皱紧浓眉思考了一阵，摇头道：“记不清了。按理说，我们这些人驰骋疆场，警惕性会比常人高出许多，如若真有人闯入陵墓，我们不可能不发现。”

谢煜：“那为何那日在房县，你会认那个野道士为主公？莫非，你将他当做了陛下？”

“正是，正是！”尉迟敬德连连赞同：“我感觉自己像是……像是……”

谢煜接过他的话：“像被施了幻术？”

“正是如此！”尉迟敬德一拍大腿，想起自己错认主公，还差点伤到李家宗室，甚至杀了整个县城的百姓，就有一种“认贼作父”的屈辱，愤愤道：“若我找出是谁如此戏耍于我们，让我们差点犯下滔天大罪，入那十八层地狱，我定然千刀万剐了他！”

崔珏突然道：“如若真有人闯了进来，那此人定然深不可测。”

尉迟敬德是认识这位大理寺卿的，“崔兄，这话是怎么说？”

崔珏道：“只有宵练才能打开此门，他仅凭一张阎公的图纸，怎么进来？”

“你是说李淳风。”尉迟敬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有些睹物思人，从马上下来，八尺大汉居然伤春悲秋般叹了口气，“唉，我这人后半辈子也学那些文人雅士吟诗听曲，附庸风雅，甚至还想吞服丹药长生不老。那家伙倒也实在，居然肯给我配方，帮我炼丹。我是个糙汉，杀了不知多少人，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那丹药有没有用我也不管它，只是聊以慰藉而已。不过我没想到他跟在我后面就去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不是说修道之人辟谷，可以活百年之久吗？”

“……”谢煜不知该如何回答，脸色几变，最后定在一抹尴尬的笑意上，憋出一句话：“那丹药是假的。”

尉迟敬德“咦”了一声，“你如何知道？”

谢煜很认真地答道：“行内人。”

尉迟敬德拄着长槊，闻言打量了他一眼，话锋一转，笑道：“是吗？可我倒觉得，你才是那个偷盗了玄武印的人。”

崔珏脸色一变，“尉迟公，你误会了。”

谢煜朝他摆了摆手，笑道：“哦，怎么说？”

“陵墓是阎立德设计的，法阵是李淳风布下的，你却在这里行动如入无人之境，我看你连这边有几只蚂蚁都数得清清楚楚。”尉迟敬德粗中有细，又道：“况且，我那会常去他家拜访，可从没听说过他收过什么徒弟，哪怕有，也是我死后的事情。只短短几年，你就将他的本事全部学会了？嘿，我虽不修道，但好歹也习武，也知道欲速不达的道理。”

“那是因为……”谢煜慢吞吞地说了半句，忽地侧身避开送到自己胸前的长槊槊锋，被人偷袭也不恼，笑道：“可能因为我天赋异禀，而你只是个普通人吧。”

尉迟敬德也不是一次惊讶于他的不要脸了，收回长槊，放弃了试探，“没趣没趣，不问了！总之那家伙定然不会像你这般轻浮。”

三阙门外的骑兵阵内，被里外三层围困着的无头尸体开始挣脱了符箓的束缚，他的体型已经比两个尉迟敬德还要强壮，抓住了三个骑兵的长矛夹在腋下，将他们甩到了墙上，骑兵在接触到墙面之前化作一团黑气消散，而重又聚集在它身侧，如此周而复始，始终除不尽杀不死，只数十名骑兵，便可摆出百人的大阵来。

崔珏看着这帮看成可怖的守陵士兵，暗暗心道：玄武印、天策府军、昭陵壁画，还有镇压那罗尔娑婆的法术，全是那人已一己之力完成，那真的可能吗？

他偏头看着谢煜，似乎就能从他脸上看到答案似的。

无头尸体在最后挥动了一下手臂后，突然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继而从它脖颈断裂处涌出一股血水，身上的皮肉尽皆腐烂脱落，露出黏着血丝的森森白骨。崔珏顾不上腹部伤口，一下子跳了起来，道：“她拿到头颅了？”

尉迟敬德大喝一声：“收阵！”骑兵阵瞬间消失。

“这就是那邪僧的遗骸？”他说着走上前，欲用长槊戳它，谢煜忙制止道：“别动！”

尉迟敬德下意识立得笔直，意识到是他在下命令，不由对自己的反应有些意外。谢煜倒没意识到什么，仍旧靠墙坐在原地，挥出一道剑光插在尸骨的前后膻中穴处。然后，他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扶着墙壁的手指已经乌青一片。

那厢尉迟敬德命令手下骑兵大显身手，十分畅快，拍着崔珏的肩膀道：“崔兄啊崔兄，没想到咱俩居然还能见面，可惜这里没有酒。不过你既然是判官，等解决了这回事，到了地府和我饮两杯如何？”

崔珏指着腹部一个大洞道：“我这里长回原样得两三个月，所以暂时不行，到时候酒从嘴里进去，从肚子里漏出来，难免大煞风景。”

两人相视大笑，尉迟敬德转头对谢煜道：“这有什么难的，请他帮个忙还不简单？”

两人回头时，正看见谢煜单腿跪在了地上，身上被一团肉眼可见的阴气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