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局（二）（2/2）

谢煜只笑着，没有回答。

好在李青珞没有死缠烂打的欲望，似乎只消知道不会有美人来纠缠他，已经是一件足以安稳人心的事了。她抱腿坐着，心猿意马地盯着车厢顶部垂下来的一只镂空牡丹花纹的香球，还拿手指拨了拨。

两人的会面还不到一炷香功夫，谢煜便又提出要下车。李青珞屈指将香球一弹，弹了他一脸香粉，“你就不能多待一会吗？”

谢煜一边咳嗽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再坐下去，我就得跟你一起进宫了啊。”

“远着呢！”李青珞掷地有声道：“而且，神都就这么大，也够你一天绕上好几圈，你急什么？”

谢煜意味深长地勾起一抹笑，突然凑近她，“啧，这是什么意思，舍不得我，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吗？”

李青珞想矢口否认，一瞬间好像想不出什么借口。她干指着他，一句话也憋不出，终于，她脑中灵光一闪，一字一句道：“你、偷、吻、我！”

谢煜嘴角笑容一顿，眼底忽而变得幽深起来。

李青珞心中是手刃仇敌、大仇得报般的快意，以至于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等她回过神来时，谢煜慢慢往前迈出一步，单膝跪在地上，离她只有咫尺近。

“是啊，吻了又怎样？”他侧过脸，镇定自若地说道：“脸在这，你要吻回来，打回来都行。”

等一等，这不对啊！他应该窘迫到不能跟自己对视才对！

“你心里在想，我怎么这般寡廉鲜耻，是不是？”

李青珞：“……”

“打不下去，是因为你不想，吻不下去，是因为你还没接受。”谢煜目光柔柔地盯着她，“小县主，你还在把我当朋友、当知己吗？”

李青珞心脏仿佛被人敲了一下，然后擂鼓一般震动起来。

她觉得自己冲动了，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愈加尴尬，以及更觉闷热，她“哗”一声拉开了窗帘，往后挪了几步，端庄地跪坐着，九幅青纱裙整整齐齐地铺散在车厢内，天光投射在芙蓉冠上，珠玉一般的光在她眼中流转着。如果忽视她面上过于不正常的红晕，就像是一名不可亵渎的女修士，一幅端庄肃穆的仕女图。

李青珞开口，生硬地扯开话题：“你是李淳风的弟子。”

她用的是不容否认的陈述语气，虽然还有窘意，但问出的话斩钉截铁，带着决然的意味。

谢煜也没有拆穿她，很认真地回答：“对。”

“果然是这样。”李青珞低声道。

多么不可思议啊。

毕竟从那个十七岁就跟随太宗皇帝戎马倥偬的意气少年，到为了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太史令，与那凌烟阁二十四臣一般，都仿佛是贞观盛世的一个宏大而不可触摸的虚影罢了。谁能想到，这虚影背后，会有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存在呢？

这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了，更何况她现在自身难保。李青珞沉默了片刻，道：“好吧，你可以下车了。”

谢煜看着窗外露出洛水河面和拱桥一角，口中默念：“五百二十八步、五百二十七步、五百二十六步……”

李青珞奇道：“你在数什么？”

“我在数，还有多远能到天津桥。”谢煜回头朝她一笑，“那时候我弃车而逃，省得现在绕了远路。”

李青珞满脸黑线：这个时候他还在炫耀自己搭了她的顺风车，简直太……

她没能想下去，因为他忽然凑过来，趁自己分神的功夫，撩起她前额的刘海，印下一吻。

李青珞蓦地睁大眼，她能感觉到他贴在额上的灼热手心，也看到了他肩头一滴清明如水的光，那是从外面照进昏暗马车的天光，融进了她的心湖里。

“再见，小县主。”谢煜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拉开车门，骤然灌进的风将她发丝和衣袍都扬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已经没了人影。

所看到的，不过是渐行渐近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