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十一）（2/2）
“嘿嘿，小美人，这符咒上写的金刚咒，可是觉明那老头给你的？”
李青珞下意识去看来俊臣，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是金刚杵上那人头。他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眼，没有眼珠，两个深邃黑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佛有八戒，他一睁眼说话便迫不及待地犯了三戒，戒杀生，戒淫.荡，戒妄语，目光如同附骨之疽附着在人身上，把他自己脑袋底下的佛门圣物也玷污了个遍。
李青珞知道自己应该躲开这目光，但浑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牢牢压在原地。谢煜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挡在她身前。
那人头又“嘿嘿”笑了两声，“觉明这窝囊废，十年前斗不过我，十年后还不照样怕我。有本事自己来找我，借人家小娘子的刀杀人，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来俊臣冷冷道：“你废话什么，还不出来？”
那人头不以为然地嗤了声，张开大口，口中漆黑一片，竟连舌头也没有。从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中爬出一条蜮蝥。虫子出来后，他眼睛嘴巴立刻合拢了，整张脸霎时间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惨白，蜮蝥比之前那些大了一倍，拖着蜿蜒的尾巴横亘在他整张脸上，宛若裂开了一条乌黑的疤，衬得黑的更黑，白的愈加煞白。
蜮蝥又高高盘踞在金刚杵上。来俊臣有恃无恐地踏入阵内，道：“咒语使不过法器，我看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
谢煜微微眯起眼，道：“我听闻，修佛道之人，犯口业者，死后入拔舌穿腮、鼎石墩身之狱，犯淫.欲者，入油釜滚烹、断子绝孙之狱，犯杀生者，入阿鼻大狱。看你的样子，只留了一魂一魄在阳世，其余二魂五魄应该还在十殿阎罗那轮着受折磨？”
这话显然是对那蜮蝥说的，它果然猛地转过头来，警告似的冲他叫了一声。
“可惜这一魂一魄只能投入畜生道，还是最低劣的爬虫，一辈子只能生活在最阴暗潮湿的地方，见不得光明，见不得生气，对不对？”谢煜缓缓吐出三个字，“薛怀义。”
它尖锐地鸣叫了一声，身上万道金光乍现，震出了一圈飓风似的涟漪，将纸人震得摇摇欲坠。谢煜回以一掌轻推，地上八卦图骤然扩大一圈，激起一阵飞沙走石。
李青珞闭了闭眼，从遥远的记忆中抽出了细弱蚕丝的那一段。
若不是之前明堂两度被毁，她也不会特意去了解这与她无关的事。
当年武皇的情人薛怀义擅自烧毁明堂后，自觉得罪了圣人，特意建造了一座巨大的佛像从万象神宫的遗址处缓缓升起，以取悦于武皇。但他已经完全失宠，再怎么绞尽脑汁去弥补依旧是无力挽回天子对他的宠爱。武皇命人悄然将其杖杀，他生前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竟然令人隐隐生出一丝人难胜天的绝望与恐惧来。
蜮蝥须得摄取他人精魂，母虫的寄生之处便是原主的残骸。
蜮蝥迅速缩回了人头口中，人头一双皱若朽木的眼皮猛然掀开了，“别说了！”
李青珞趁机问：“你既然想取悦圣人，为何还要烧明堂，你想让自己被挫骨扬灰不成？”
来俊臣却插嘴道：“挫骨扬灰？这你就不用为他担心了。他的头在这，脊骨被制成了金刚杵，毛发骨灰被混入黑沉香中戴在我手腕上，这身子到底是入过佛门的，果然十分受用。”
“薛怀义”则沉默了一下，才道：“沈南璆如何了？”声音里却不似方才那般不怀好意了。
李青珞疑惑道：“沈南璆是谁？”
“也罢，你这女娃娃那时候还在吃奶呢。”“薛怀义”道：“我问你，宅家身边现在有何人？”
李青珞好似明白了些，迟疑道：“宅家有张氏两兄弟伺候着。”
她话音方落，“薛怀义”暴怒：“住嘴！”
问话的是他，问完了还让人住嘴，不讲道理。李青珞看了谢煜一眼，低声问：“他怎么了？”
谢煜敷衍了一句，“情伤难结，小孩子懂什么，就擅自给人伤口敷盐了？”
李青珞又莫名其妙受了他指责，愈加不知所谓。索性也不去纠结于此，低下头，只见来俊臣面色不善地看了过来，不知何时脱下了腕上的黑沉香，把玩似的捏在手里，佛珠上方才裂开的缝隙中露出隐隐血光。
“薛怀义”被迫张开了口，蜮蝥忙不迭从嘴爬了出来。来俊臣手指逐渐用力，血光更甚，长虫的嘶叫声如同裂帛一般不绝于耳，这阵震耳欲聋的声浪在狭小的墙壁间来回冲撞，渐渐地，尖锐的嘶鸣声远去，一声声浑厚的梵音寺钟从远处震荡而来，宛若千百口金钟同鸣，每一下都仿佛撞在四肢百骸上，试图将三魂六魄都撞了出去，本就被风撕扯得愈加孱弱的纸人被震碎了一角。
李青珞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浑身经脉处传来的刺痛感。这母虫不同于方才那一群乌合之众，光煞气也是经了十八层地狱凝聚而成，还有一根冠冕堂皇的金刚杵做后盾，她以一己之力守四门，最多只能再守一炷香.功夫。
她不由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着的黑沉香木门，心思转得飞快，牵动着脑仁也一抽一抽地疼，却无计可施。
一阵脚步声从甬道深处传来，为首者正是崔玄释和他师父玄虚道长，后面跟了一群正清观的弟子，皆衣冠散乱，脸上血痕遍布，被胡乱擦开，宛若敷了一层淡红色的胭脂。他平日里喜欢一马当先，视线逡巡一圈，当即认清了形势，直接拔剑而上，三两步便到了李青珞身后。
李青珞一怔，“你作甚？”
崔玄释没好气道：“你不是快断气了吗？”
李青珞：“……”
※※※※※※※※※※※※※※※※※※※※
为压字数，下一章后天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