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八）（2/2）

李青珞纳闷，脚下忽然绊到了东西，一个趔趄往前扑去，双膝着地，以一个跪拜的姿势扑在地上。她手按到了厚实冰凉的地面，一股混着腥味的铜锈扑鼻而来，面前黑暗被一团混沌的光逼退，露出铁链和铁锁的形状。

那声音哈地一笑：“小县主，要谢我就不用行此大礼了。”

李青珞：“……”

果见谢煜抱着手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扬了扬下巴，道：“看前面。”

李青珞抬眼，只见那铁锁上斜出两根一指来长的银针，藏匿得不显山不露水，她方才若没头没脑地往前走，这银针便刚好能刺入她肋下。

摄念之术的恐怖之处在于，只需一个无意间的对视便能将现实与虚假混淆起来，无论对视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条细小的长虫。

“多谢。”李青珞徐徐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去研究这设计得十分险恶的铁锁，“怎么你一人在这，其他人呢？”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谢煜的回答，抬头却见他静静地看着自己。两侧火盆里燃着幽弱的光，将他一半面容都藏在黑暗里。他身后是杂乱堆放着的草垛，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丢失在这草垛上，肮脏的虫子、干涸的血迹在墙上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幅狰狞的修罗地狱图。他举步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火光在他眼底平静地摇曳，将这清俊的眉眼温柔地笼罩起来。即便是身陷囹圄，仍旧是安之若素，从发冠到衣角一丝不乱，甚至乐在其中似的，还有心思把石子扔到李青珞脚下去逗她。

他抬手摸向腰间，李青珞这才发现他竟配了两把剑，都是如玉石一般濯然，在夜色中发着清明的光。

“此剑名纯禄，你体内游走的真气与我相似，所以也使得了宵练，我便差人照着宵练打造了一把，但愿你使得顺手。”

李青珞虽然嘴上说着要找他讨剑，但只是无话找话，也从未想过在这种境地他还能将这事牵挂在心尖。她隔了一道牢门，握住纤细的剑柄将它接了过来，凭着上回的印象，只觉得无论是外观还是触感，都与宵练十分相似。

她珍重地别在腰间，本就是一身鲜艳锦袍，配上这把冰清玉洁的剑，倒也无任何不妥之感，反而衬得颜如渥丹，幞头的一根展脚搭在肩头，显得她更稚嫩了些。李青珞仰头认认真真说道：“多谢。”

她又道：“你为何也在这？”

谢煜云淡风轻道：“圣人下旨要抓你，你若逃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自己倒没什么，总不能给老道长拖后腿吧。”

李青珞一想好像有点道理，但总觉得对他来说有些憋屈了。她还想说什么，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警觉道：“是来俊臣！”

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多做停留了，拉着谢煜的袖子，“长话短说，玄武印是如何丢失的？”

谢煜淡淡道：“我们的人绝不会干这种事，宫里人也没胆子盗窃祥瑞，你说呢？”

李青珞想起老道长说的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背后忽然滚过一阵寒意，她对上谢煜的目光，试图得来他一个否定的眼神，但他却沉默地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撕开血淋淋的现实给她看。

她来的路上便已想得很明白，玄武印到底被谁盗走已经无足轻重，重要的是来俊臣到底会如何借题发挥。

李青珞想起老道长说的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壁，到底是什么？

她不知道，来俊臣或许知道。

脚步声一步一步愈来愈靠近，她只来得及沉吟一瞬，便闪身躲到了刑架后，又探头朝他眨了眨眼，仿佛对两人之间的默契十分放心。

谢煜转了两圈，这牢狱虽说还不至于到“便溺满地无处下脚”的地步，但着实没个可以席地而坐的雅席，便找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

※※※※※※※※※※※※※※※※※※※※

下一章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