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你要保他?”周埔诚说,“和那边硬拼?”
绿湖混混界的规矩,“保人”和“硬拼”两个概念,前者的程度如果说是步枪,后者就堪比迫击炮,一般两方因为一个人争执,“保人”的话需要在金钱或其他东西上付出,接近和平协商,“硬拼”听这就知道得真刀真枪的干,直到一边认输。
“五年前我就应该保护他的。”俞燧的瞳仁里恍惚散出了水汽,他的思绪随着这个话题,飘回到五年前的夏天。
男人不让他去学校,总喝酒,喝醉了就他打,在家里打,他砸开门跑出去了,就在外面打,他在前面跑,男人在后面追,一条街一条街的打。
什么都可以男人成为打他的工具,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玻璃杯,拖把,暖气片上卸下来卖钱的钢管……打死拉倒。
那天他躲到了一家蛋糕店倒垃圾的小巷子里,赤裸的上半身大大小小几十个伤口,他捂着淌血的伤口,两个手上沾满了血,血还是止不住的流。
他靠坐在被阳光炙烤的发烫的墙上,感觉不到痛了,觉得血脏,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街上人来人往,很少有人看到蜷缩在垃圾桶后面的他,就算看到了也是加快步伐走开,仿佛靠近他会沾上晦气。
下午两点的阳光正盛,风也是热的,血和汗交融在一起,流淌着,凝固着,破裂着,在他的身上作画。
他慢慢的滑倒在地上,眼前越来越模糊,头脑昏沉又清醒。
他使上了吃奶的劲,咧开嘴笑,他开心极了,觉得就这样把血流干,死在大街上是天下最开心的事。
他开始回忆自己漫长而苦难的十三年,父母离异,父亲没日没夜的殴打……那些经历实在太痛了,只是想到全身就像扎满了刀子一样。
一阵凉风,他轻盈的灵魂仿佛要被风吹着离开破烂的躯体,解除禁锢逐渐升入高空,回归到绝对自由的空间。
忽然,一个穿着蓝白条校服的男生,手里提着从蛋糕店买的蛋糕,朝他跑了过来。
他流了太多的血,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的听见男生在他耳边呼喊,趴着把他扶起来。
“你怎么了?”
“你家住在哪儿?”
“我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
“我帮你打120!”
他颤抖着抬起手要去抓男生的手,不想让男生打电话,不想去医院,不想活下去,他开口无言,呀呀呜呜的,泪水瞬间开始从眼角掉落。
男生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握紧了他满是鲜血的手,“活着,才有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和一个人呼唤男生的声音。
“陆南疏,快走吧。”
“来了,来了。”
男生把一卷钱塞到他的裤子口袋里,“我如果在这儿一会儿会很麻烦的,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进了医院,进行了伤口的处理和包扎,打了两瓶吊瓶,又活过来了。
男生给他的钱支付了治疗的费用,还有剩余,他把剩下的钱藏在家附近的路灯断了一截的的柱子里。
一步一步走回家。
他也不想再踏进这里,但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家里来了一个女人,在桌子上放了两叠厚厚的人民币,男人数钱数的开心,女人把他带走了,永远离开了那里。
后来,他知道女人是他的妈妈,女人以泪洗面的向他道歉,表示当年放弃对他的抚养权,没想到男人会打他。
他相信女人的话,在女人的家里,他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上学,正常的接受这个世界的一切,正常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他用尽了全部精神活着,从不好不坏的活着,经历坏着活,再到好着活,他再也没有想过放弃,因为一个叫陆南疏的男生告诉过他,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真的有希望吗,也许并没有,黑暗的人生始终黑暗,失败的结局不断上演,但陆南疏就是他的希望。
这世界不值得,但陆南疏值得。
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但没过多久,就在朋友的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的主人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个赋予他重生的男生,和他一样,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伤害。
他找遍了实验中学,没有找到陆南疏,他甚至无法帮陆南疏报仇,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每夜默念着这个名字入睡,久而久之成了习惯,“陆南疏”成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五年了。
他找到了陆南疏,现在他就在陆南疏身边,可以为陆南疏迎接这个世界狰狞的重击,反抗命运无情的捶打,互相救赎直至生命顺应轮回而终止,这将是他存活于世的使命和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