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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她终于开了口，仿佛等待千年的一声叹息，“陛下总没有限制我宣家人入宫来探视请安吧”
便是坐牢的人，也总有隔三差五可以探监的时候。
那个叫紫苏的女官从殿外垂首进来，讷讷应道：“回娘娘，并没有。”
“那就宣襄城侯夫人和季家二夫人择日进宫吧。”她淡淡地吩咐道。
紫苏应了是，恭谨地退下，去拟季妃娘娘的旨意了。
一个是她的生身之母，一个是她嫡亲的婶娘，谁还能拦着她不成
季妃淡淡地笑——
承恩侯家的二夫人又没了。
因为小李氏“缠绵病榻”时日已久，之前传出的好了几日，也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这会儿对她的突然离世，除了那几个心里有鬼的，并没有旁的人多加怀疑。
只是难免叫人怀疑顾家二爷克妻，毕竟这第二个妻子也没多待上几年，更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有那喜欢说三道四的人，就要在背后说上两句。
对于这些三姑六婆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顾现表现得很是淡然。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该表示的哀伤也有，只是并不会很过，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唯一叫他有些可惜的是，他那长子衡之的婚事恐是要推迟了，好在沈家是厚道人家，两家好商好量的将大喜之日延到了热孝后。
顾筱之从陆庭琤那儿听说了种种，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算是消了大半——父亲恐怕也是知道了她重生之事，以及前世她所受的那些苦痛，因此才会突然对小李氏这般狠心绝情。
至于他是从何处得知的，想来除了祖父那儿，也别无他途了。不过顾筱之已然不会在意这些，也没必要去找祖父求证，她只要在心里默默记着父亲的好就行，无论是前世那个叫她隐忍过好日子的他，还是今生毅然决然替她亲手解决了小李氏的他，他的出发点永远是希望儿女们好。
小李氏好歹是个诰命夫人，又有承恩侯府这棵郁郁葱葱的大树罩着，因此，她这丧事还算办得像模像样，也有不少人家借机前来吊唁。
倒是苦了顾衡之和顾筱之兄妹，小李氏无儿无女，他们这一对继子女便要在灵堂前守灵哭灵，答谢上门祭奠的人。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顾筱之更是与她有仇，演是演不出来的，他们便只好面无表情地木着一张脸充作哀伤之色。
好在绝大多数宾客都知道这里头的关系，并没有过分苛求他们如何对继母情深意切，灵堂上倒是分外和谐，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大家都默认的礼尚往来，有礼有节。
“咦，自家母亲去世，竟是如此冷漠淡然，一点不见哀伤之色，这是怎样不孝的儿女啊。”一道过分熟悉的声音凉凉响起，似是不经意，却叫人无法忽视，“姐姐，你说呢”
顾筱之跪在蒲团上，抬眸循声望去，只见进门处，一位极威严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三个年轻媳妇儿。
其中一个着嫩绿色衣衫的正拿袖子捂着嘴，朝另一个着浅灰色衣衫的说话，瞧她眸中分明有点点笑意，而那浅灰衣衫的年轻妇人则是满脸尴尬，眼底似有羞恼之色。
再她们身旁另一个同样着素色衣衫的年轻媳妇儿，仿佛没有听见她们说话似的，事不关己地淡淡撇开眼去。
顾筱之认得那威严妇人，她是广安侯之妻，正经的侯夫人。而她身后那几个，那事不关己的是她大儿媳牟氏，那尴尬不已的是她去年才娶进门的二儿媳秦氏，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孙雪臣之妻。
唯独那极不像话的嫩绿衣衫的女子……声音异常熟悉，她却不知她究竟是哪位，现下这个角度望过去，也瞧不分明她的样貌——貌似广安侯夫人如今只有两个儿媳妇啊……
下一刻，广安侯夫人便带着儿媳妇们过来祭奠上香了。顾筱之适时地垂下头去，待她们走过来，便朝她们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二公子、二小姐，节哀顺变”广安侯夫人客套地说道。
“嘁，他们自然会节哀的，夫人倒不必替他们忧心。”又是那道刻薄的熟悉声音。
顾衡之早就忍无可忍，蓦然抬起头来，直直朝那女子望过去，一见之下，竟然愣在了当场。
顾筱之这会儿已然想起来这声音在哪里听过了，也终于记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冷冷地仰起头，果然看到了陆杳娘那张得意刻薄的脸。
却见她靠在秦氏边上，秦氏倒也任由她靠着，竟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眸光所及她小腹之处，微微隆起，看起来已然有四五个月了。
怪不得……
顾筱之收回冷凝的目光，朝广安侯夫人点头致谢：“多谢孙侯夫人。”
陆杳娘脸色微变，眼底的阴沉之色渐起，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瞥了一眼广安侯夫人，终究咬了咬唇，住了口。
这一段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顾衡之吃惊地看着妹妹，眼中满是不解之色，顾筱之摇了摇头，她也不是不吃惊，尽管她很清楚陆杳娘八成没死，可一个两三年不见的大活人突然跑到你跟前，还是很容易被吓一跳的。
这事儿……就不知陆庭琤知道不知道了……
午膳后，顾筱之打算往隐菊苑去小憩一会儿，一面叫了枕墨去前头请陆庭琤来说话。谁知才走到隐菊苑门口，半道上便跳出一伙儿人来——是陆杳娘和两个明显照看她的丫头。
“大嫂，好久不见。”陆杳娘笑眯眯地说道，只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怪异。
顾筱之吓了一跳之后便立时镇定下来，轻轻扯了扯嘴角：“这位……是广安侯府的陆姨娘吧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陆杳娘如今的身份还是很容易打听的，似顾筝之这样没心眼儿的都能听说广安侯家的二房有位比正室夫人先怀了身孕的得宠姨娘，只是她们不知道这位得宠的姨娘就是陆杳娘罢了。
“大嫂，你又何必装糊涂呢”陆杳娘眯了眯眼。
顾筱之敛眸笑道：“陆姨娘可别叫错了人，我倒是有个小姑子，可惜她福薄得很，两年前不幸遭盗匪洗劫丧了命，连尸骨都未能寻回呢。”
“你唬谁呢我就在你跟前”陆杳娘咬了咬牙，终于绷不住了。
顾筱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广安侯夫人和那秦氏让个姨娘小妾来给他们家正经的诰命夫人吊唁上香，摆明就是来搞事情的。呵呵，她要的就是陆杳娘闹起来，正好没借口把这耳光狠狠地扇回去呢。
她当即便沉下了脸，冷冷地说道：“孙侯夫人就是这样治家的么孙二少夫人就是这样教导姨娘的这哪里是来给家母吊唁的，分明就是来闹事的”说罢，便吩咐行书去请秦氏过来。
她还不够格请动广安侯夫人，不过对上秦氏还是妥妥的。秦氏被如此大张旗鼓地请过来，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秦氏急匆匆地赶过来的同时，枕墨也领着陆庭琤到了。顾筱之挑了挑眉，他们兄妹两个对上倒是有趣了。
“夫人，这是出了何事”陆庭琤幽幽走过来，皱了皱眉。
顾筱之偷偷撇了撇嘴，可真会演，她不信这厮没看到陆杳娘那么大个活人。
“无事，不过遇到一个不懂规矩的，请孙二少夫人过来教教我。”她似笑非笑地望着秦氏，“二少夫人家的姨娘在我家里乱跑，还闹将起来，不知是何规矩啊”
“顾筱之，你少血口喷人”陆杳娘怒目圆睁，继而转过头来，哀哀地看着陆庭琤，“大哥，你看看她，又开始信口雌黄，陷害我”
陆庭琤连一个眼风都懒得扫到她，兀自走过去牵起顾筱之的手，对着秦氏冷冷说道：“孙二少夫人带着一个姨娘过来吊唁，到底是来致哀的，还是来打承恩侯府的脸面的是秦大人不懂得教女儿，还是广安侯府没本事教媳妇儿”
顾筱之还没反应过来，陆庭琤已经拿这一连串的话怼得秦氏面红耳赤，羞臊难当，那叫一个让人瞠目结舌。
好了，都不用自己浪费口舌了。
陆庭琤说完，冷冷地扫了枕墨和行书两个，淡淡说道：“送客。”说罢，再不理会秦氏与陆杳娘两个，径直拉起顾筱之便往隐菊苑走——
“你倒是淡定，是早知道，还是装糊涂”一入隐菊苑，顾筱之便有趣地问道。
陆庭琤替他们两个倒了茶，方坐下淡淡说道：“听说了一些，但她一直藏在广安侯府内，我也就没有理会。”
“这会儿怎么突然出门了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要挟秦氏领她出来，专门到我跟前来示威的”
“是有人要她出来示威。”陆庭琤笑着瞥了她一眼。
顾筱之一头雾水。
陆庭琤叹了口气：“这就要弄清那些姻亲关系了，襄城侯府二房的长媳也姓秦，与这位孙二家的秦氏是堂姊妹。”
那就是季妃的手段了。
“被打击的这般厉害，居然还能蹦跶”顾筱之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季淑妃成了没有封号的季妃，三皇子被皇帝狠狠申饬了一番，襄城侯府与英国公府也有为官的相继落马——这都是记仇的皇帝给他们的报复。
她以为那季妃无论如何都得稍微学乖些，至少这会儿该韬光养晦一些，没想到才过了多久啊，又卷土重来了。
“富贵险中求。”陆庭琤饮了口茶，拿手指悠然地敲着桌面，“事到如今，他们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