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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淑妃瞥了她一眼,捉摸不定的眸光沿途扫过不远处的赵婕妤,又与对面的儿子对视了一瞬,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便理了理宽大的衣袖,也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皇帝赶到安庆殿的时候,太医们的初步诊断已经出来了——没别的,就是显而易见的中毒。
倒是跟明眼人的推断一样……
至于中的是什么毒,顾皇后已经派了心腹,正在细细搜查安庆殿的角角落落,这会儿正要派了贴身女官何玉去前头大殿请皇帝示下。
皇帝听后,当机立断地朝贴身的内侍吩咐道:“你亲自带人去前头,将今晚六皇子的膳食抬来供太医查验,另外,命秦阳封了尚食局,任何人不得进出。”
内侍也是心内忐忑,应了一诺,连忙躬身去了。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身为内侍监大监,难辞其咎啊……但愿六皇子能转危为安,平安无事……
“皇儿如何”皇帝握了顾皇后的手,边往寝殿内室走,边柔声问道。
顾皇后用帕子掩了掩发红的眼角,涩声回道:“太医说,幸好那毒物的毒性不强,小孩子反应又大,方才那一口血倒将体内的毒吐了个四五成,如今暂时压制住了,只是要想解毒,还得知道是什么毒物才好。”
“方才远儿有一刻醒来,直喊肚子疼,臣妾真的好怕……”顾皇后拖着皇帝的衣袖,泫然欲泣,声带哽咽,“陛下,咱们的进儿没那福气,小小年纪便去了,远儿……远儿……臣妾实在经不住再失去远儿了”
皇帝想到他那夭折的嫡长子韩进,心内一阵刀绞,又望着床上脸色发青的硕果仅存的嫡子,回身抱住了顾皇后,神色阴沉而坚定,轻声宽慰道:“你放心,我们的远儿吉人自有天相,朕一定查出那毒物是什么……以及它背后害人的黑手”
内侍带了膳食回来,太医们一一查验,却是没有发现丝毫不妥之处。安庆殿里的搜查工作也进入了尾声,搜出来的一应可疑之物摆在皇帝面前,可是同样的,与毒物扯不上关系。
这就怪了……
安庆殿里沉寂了下来,眼看皇帝的脸色愈来愈阴沉,眸光愈来愈不善……
“陛下,恕微臣直言,其实还有很大一种可能。”关键时刻,许太医一力站了出来,其他太医瞬间出了口气,趁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说。”皇帝沉声道。
“这世上的毒物千千万,颜色不一,气味不一,更甚者连存在的方式也不一……”
“说人话。”皇帝的声音又阴沉了几分。
许太医打了一个嗝,为了小命要紧,还是决定不卖弄学识了,就势长话短说地说道:“两种或多种物事,本来无毒,相遇或用得久了却能产生剧毒。膳食上有一种相克之说,是一个道理。”
皇帝挑了挑眉:“那这里……”
许太医忙摇了摇头:“这里并没有……恕臣斗胆,恐怕还得去娘娘宫中查探一番。”
六皇子更小些的时候,随顾皇后住在椒房殿,倒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皇帝点了点头,亲自去寝殿内寻了皇后说话,很快便又反身出来了,迅速点了几个宫人并两个太医,吩咐道:“你们几个随皇后身边的何姑姑去椒房殿细细找找,有什么可疑的便拿过来再说。”
众人领命而去。
许太医却在那头旁若无人地对着太医署令康大人咬耳朵,那康大人却分明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皇帝皱了皱眉,好歹没有发火,心里竟还安定了几分——毕竟这么些年下来,也知道了些这位许太医的脾性,看他那样子,自家皇儿多半是没什么大碍的。
于是,他便低咳一声:“事无不可对人言,许卿有话不妨直说。”
“哦,臣在跟康大人商量,是否可以调六皇子历年用过的药方过来,比照着看看,万无一失么,可是康大人似乎有些为难。”许太医颇无辜地说道。
康大人涨红了一张脸:“臣没有为难,臣这就回去调来。”
待椒房殿里又拿来了些疑似的东西,几位太医在许太医的指点下,开始仔细比对,直到子时临近,新的一年到来,总算有了结果。
“陛下,娘娘宫中的这味香料有些蹊跷,与六殿下以往进补的汤药中的地黄极为相冲,这合在一起就是一味不折不扣的毒药啊。”许太医状似轻松地回禀道。
皇帝将那香料拿在手上闻了闻,随后眯了眯眼,眸光倏然转向何玉,冷声问道:“这香是从哪里来的”
何玉也被吓了一跳,一贯端庄从容的面色难得有些苍白,忙不迭地跪下回道:“回陛下,这是……这是赵婕妤孝敬娘娘的。”
皇帝将手中的香料随意一扔,猛然站起身来,眸光泛冷,危光四射,冷哼道:“摆驾宸光殿。”
哟,这明显是要去前头算账的意思。
许太医转了转眼珠子,轻笑一声,不怕死地拦下了龙颜大怒的那位:“陛下,依臣看,您还是先问一问皇后娘娘吧。”
“许卿此话何意”皇帝转过头来,直直盯着他。
许太医嬉皮笑脸地一笑:“未免冤枉好人呐……虽然这两样东西同时使用是会产生剧毒,可六殿□□内的毒是不是这一种,一时半会儿也难说。”
皇帝摇了摇头:“敢存这样狠毒的心思,便是罪该万死”
他顿了顿,可终究还是止住了出门的步伐,转而往六皇子的寝殿内而去。
顾皇后还在那里一刻不歇地照顾儿子,待摒退了无关的宫人,听了皇帝那一席话,她惊愕却肯定地回道:“陛下,不会是赵婕妤。”
“皇后为何如此肯定”
“那香料是她娘家老家独有的,胜在稀罕少见,臣妾还没生远儿那会儿,赵婕妤便年年供奉,她如何能未卜先知,知道远儿要常用地黄那味药呢再者,虽然她年年供奉,臣妾不好推辞太过也收下了,却从未用过它,远儿也没有机会闻到它。”顾皇后一一道来,倒是不想冤枉了赵婕妤,“况且,陛下请想,远儿服那些进补的汤药已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如何会到现在才毒发呢”
皇帝眸光微转,沉思了片刻,方喃喃道:“皇后说得有理……”
“陛下……”
“看来这事儿,朕得好好想想了。”
外头谁也不知道帝后夫妻两个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帝出来后,还是怒气难消,在许太医的连连摇头叹息中,依旧摆驾去了宸光殿。
宸光殿中,皇帝大发雷霆,直斥赵婕妤母子蛇蝎心肠、痴心妄想,金口玉言一开,将赵婕妤直接软禁在了自己的宫中,又将二皇子韩遇赶回了宫外的府上闭门思过。
任凭赵婕妤如何喊冤,韩遇如何求情,都不管用。末了,甚至动用了御林军,直接将韩遇拖了出去。
一个皇子啊,这般没有脸面,还真是大隋朝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皇帝这一番暴怒的脾气发完,有人是倒了大霉,可宸光殿中的绝大多数人却解脱了——鬼知道他们在这里求菩萨保佑了多久,那满桌佳肴也是食之无味。
这旧岁守得,也真真是有史以来头一回这么煎熬了。
皇帝摆驾回安庆殿的路上,神色冷凝,招了内侍低声说道:“明日一早,宣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入宫觐见。”
内侍心内一惊,这原算是一件后宫事,招了这两位来,是要摆到前朝的台面上了
长命锁
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之前,身为大理寺少卿的陆庭琤同刑部左侍郎周琨周大人一起被皇帝秘密召进了勤政殿。
两位大人被如此这般地慎重交待了一番, 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出来——至少从表面上来看, 这两位大人都相当淡定,相当若无其事。
勤政殿外, 旭日东升,朝阳正好。新年伊始, 满目朝气蓬勃啊……
“陆大人,打算从何处着手啊”周大人却对着这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 他心里可愁坏了……
陆庭琤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和衣领, 从从容容地开口道:“今年头一回大朝会, 周大人,咱们最好别迟到了。”
周大人淡淡哀愁的眸光不期然与这位年轻的少卿大人碰撞上了, 刹时如醍醐灌顶, 心领神会地边点头边附和道:“对对对, 陆大人, 咱们该去列班了。”
若此刻不是当着人面, 他真想拍拍自己的猪脑子——有这位仁兄在,他还担心什么啊这位可是皇后娘娘的正经侄女婿,又深得皇帝器重, 什么风向都是现成的, 他只要跟着这风向走,顺风而行,那就错不了
朝会结束后, 两位大人颇默契地碰了头,亲切友好地密谈了一番,然后便各自分头行事去了。
陆庭琤先就去了一趟太医署,找了最直接的人证许太医了解情况。不过听他们那谈话的意思,倒更像是借着办公事的名头聊私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