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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热闹本身并不新鲜,无非是一伙儿恶霸欺行霸市,待三言两语、一番打斗之后,便要将那孤苦的良家女子强抢入青楼。
可这世上往往就有那么巧的事儿,正如话本子里说的,必有一位白衣飘飘的清俊公子会从天而降。或舌灿莲花,将那作恶之人说得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自尽以示悔悟;或三拳两脚,将他们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狼狈四窜。
无论哪种,接下去的戏码十有八九必是那小女子羞答答地来到公子跟前,看又不敢看,偏偏情难自抑得很,便只好声如蚊讷地说道:“承蒙公子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以身相许常伴恩公左右,以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必伴随着含羞带怯,柔情四射的眸光,端得是娇花怯怯惹人怜,弱质楚楚胜西施……
果然,待那热闹“演”到这一部分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惊叹——看来,大家都很懂啊
只是那公子既是救人于危难的侠义之士,自然不好趁火打劫,表现出适当的客气与礼貌是十分必要的。
那清俊公子便拱手回道:“姑娘客气了,在下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不必如此介怀。”
“可是却只有公子愿意救小女子……小女子实在感激不尽。”那小女子泫然欲泣,弱不禁风得就像一株细细的柳树,好不可怜。
那清俊公子低叹一声,悲天悯人地看了一眼四下的人们,抬头问苍天:“真是世风日下啊……姑娘,不若在下送你回去吧”
“多谢公子……”
然后,在人们指指点点,意犹未尽的喟叹中,那清俊公子携着年迈的老父亲和他柔弱的女儿离开了闹市。
从始至终都没人留心那同样可怜的老父亲,也没人关心一个姑娘家跃过自己的父亲主动上前去感谢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顾筱之看完了热闹回过身来,却看到陆杳娘正一脸陶醉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耀的光芒都能将那人的后背射出几个窟窿来。
“真是英雄气概,高风亮节……”陆小妹喃喃地叹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顾筱之扯了扯嘴角,又回了马车上。而陆庭琤则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想是花了些时间劝陆杳娘回去。
人群散去,马车又徐徐挪动起来。
“你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吧”他幽幽地开口说道,“我也是……今日倒正好撞上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筱之眯了眯眼,嗤笑道:“我原还疑惑,他们家是哪里来的这般不知廉耻为何物的表小姐,竟与有妇之夫的表哥无媒苟合,珠胎暗结。这么一看,那人八成是因此做了他的外室。倒也有本事,忍耐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正妻之位。”
方才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清俊公子,正是广安侯的嫡次子孙雪臣,也就是她那傻妹妹顾筝之前世错嫁的郎君。
而那被当街欺凌的可怜小女子,则是筝姐儿被休后,孙家迫不及待娶进门的,号称孙雪臣远房表妹的继室。
真真是一对道貌岸然的狗男女啊……
顾筱之忍不住在心底不顾形象地骂了一句。
“广安侯是韩遇的人。”陆庭琤又突然冒出来一句。
顾筱之原本恨恨盯着某处的眼眸偏过来望着他,有些迟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惊讶而探究。
她思虑了片刻,这么说来,前世的贪墨案也是二皇子的手段喽想想也是,那桩案子被牵连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物,明显是冲着三皇子来的,承恩侯府纯粹是误伤。
当初广安侯府其实已经式微,但孙雪臣的风评很是不错,人人都说他正派可靠,大伯父便还是将小女儿许给了他。
可实际上呢,儿子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老子更是可恶,背后捅起亲家来一点都不手软,一点顾忌也无
顾筱之几欲咬碎一口银牙,最终恨恨地握了握拳,忍了下来——
第二日是正月初二,正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时候。顾筱之一回到承恩侯府,便径直往慈侑堂而去。
慈侑堂的正堂里已是欢声笑语环绕一片。顾瑶回来得甚早,正在那里大说大笑,徽之、德之那几个小的也在底下跟着耍宝卖乖,直逗得承恩侯夫人合不拢嘴。
顾筱之笑呵呵地进去请了一圈儿的安,便被承恩侯夫人拉着加入了女人们的聊闲篇儿日常。
“原本盼着简之能在年前回京,这会儿看来还得再等上半年了。”承恩侯夫人叹息一声,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顾瑛与朱氏的长女顾简之,是承恩侯府顾筱之这一辈儿的大姐姐,早几年嫁了顾瑛的同僚之子唐茂。后来唐茂中了进士,被分派到地方任了知县、知州各几年,顾简之便一直跟着夫君在任上。
因唐茂这些年政绩优良,年前便听说他要回京到吏部述职,实际上就是上头要调他回京任职的意思。
唐茂回来,顾简之和孩子们自然也就回来了。因此,承恩侯夫人便一直盼着。
谁曾想,那本该来接任唐茂的新任知州大人竟在上任途中病逝了。如此一来,吏部一时找不到后补的人选,便只好叫唐茂再暂且代理几月知州之职了。顾简之回来的行程也就此耽搁了。
顾筱之见祖母神色郁郁,大伯母朱氏的脸上也露出怏怏的思女之情,便转了转眼珠子笑道:“昨儿去拜年,回来的路上竟是遇到了一件极巧极有趣的事儿,我给祖母说说”说罢,便撒娇似的摇了摇承恩侯夫人的胳膊。
顾瑶心领神会,拿帕子掩了掩唇角,笑意盈盈地说道:“可要说得有趣,若不有趣,你一个个要给我们洗耳朵”
有意思
顾筱之便将昨日路上偶遇孙雪臣搭救那被欺凌的老弱孤苦一事说了,末了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我听行端说, 那白衣公子似是广安侯家的二少爷, 没想到勋贵之家竟也能出如此古道热肠的人物。他不但侠肝义胆,将那作恶之人打退了去, 而且事后还软语相劝,亲自送了那姑娘回家呢。”
她这话说完, 慈侑堂里静了几息,就连原本在打闹的孩子们都意识到了这奇怪地氛围,纷纷停了下来, 一个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大人瞧。
顾瑶微微蹙了蹙眉, 有些狐疑地瞄着顾筱之;朱氏的脸上不但没有缓解那忧思之色, 还愈发凝重了几分。
顾筱之眼瞧着她这大伯母是将这话听进去了,看来筝姐儿的婚事上, 孙雪臣果然在她的考量之内。
承恩侯夫人垂眸沉思了片刻, 缓缓开口说道:“什么侠肝义胆, 软语相劝……他若真是个知礼的, 救下那父女俩便该抽身而退, 难道身边是没有小厮随从替他善后了么”
所谓见微知著,这分明是个多情的种。
承恩侯夫人这话一出,算是板上钉了大半的钉子。如此明显的态度, 基本上是彻底打消了朱氏那才萌芽的念头。
顾筱之轻吁了一口气, 果然从源头上掐灭这星星之火,才是最不费吹灰之力的法子啊。不过,却是不能让那孙家白占了那么多年便宜, 倒让四妹妹白白替那两个男盗女娼的货背了罪名,抽空还是得盯着些,看有没有机会拖那广安侯府下水,痛打落水狗什么的总不会无趣。
她犹自暗暗筹谋,却不妨这一却都落入了顾瑶的眼中,那眸中的狐疑之色愈发浓重了——
待过了年,开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大地回春之际,便又到了春猎的好时节。去年因为有科举试,三月春猎没能成行,今年自然要好生找补回来。
原本,像陆庭琤这样的末流小官是如何也排不上号的,奈何人家是“新鲜出炉”的三甲之一,又深得帝宠,暗中还有二皇子使劲儿,竟也如愿排进了大部队。
为此,最高兴的当属陆杳娘无疑了。
本来就是小县城里出来的小姑娘么,又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哪里有机会见这样的世面,当下便缠着他哥哥要一同跟着去,谁曾想却被陆庭琤当场拒绝了。
“为什么”陆杳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声音有些尖锐。
陆庭琤垂了眸,淡淡地说道:“这次去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高官显贵,你不懂那些规矩,容易得罪了人家,替我招来祸事。”
这倒是实话……却是赤-裸-裸的鄙视
陆杳娘自然不干:“大哥,我保证会好好听话,乖乖跟在大嫂身边的”
顾筱之若是在场,肯定会不顾形象地翻一个白眼——我可没那福气
“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你安生待在家里,好好陪着娘。”陆庭琤撂下这话,便直接甩袖离去了。
他以为他的话很管用,或者十分具有威信,可能是在这个家里做主惯了而生出的一种莫名自信。所以,当他在西山围场看到他那不省心的妹妹的身影时,那种一瞬间的冲击之下所产生的惊讶表情,还是十分精彩的。至少,甚是取悦到了顾筱之。
“陆大人,是我邀请了陆小姐作伴,希望你不要介意。”韩鹤晴浅笑盈盈地走过来,朝他端庄地行了个礼。
那窈窕身姿,正如这三月间的春柳,温柔纤细,缱绻袅娜……竟是直接忽略了陆大人身边的正牌“陆夫人”顾筱之。
陆庭琤当然介意
此刻,他心中极力克制的怒意不是她轻飘飘的一句“不要介意”就能抹杀的,当下便沉下了脸,阴恻恻地说道:“嘉元县主,似乎很喜欢掺和别人家的事。”
“我也是与陆小姐投缘,才邀请了她,只是……事先没来得及同陆大人商量,”韩鹤晴眨了眨眼,颇有些无辜地说道,“陆大人不会不同意……我与陆小姐交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