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2/2）
看到这样的程瑾，连城璧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理智告诉他这是继续试探下去的好机会，说不定能从程瑾嘴里挖出更多他想知道的信息，可是他却意外的不忍心再开口继续刺激她了。
他有些爱怜地想要抚摸一下程瑾的鬓发，可是手指刚刚触碰到程瑾的肌肤，就被程瑾狠狠地推开了。
“你走开，你不是我的城璧，你不是他！他才不会抛下我和别的女人成亲，你是魔鬼，你不是他！”程瑾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她的理智甚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连城璧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可是最终他还是沉默了，他任由程瑾将他推开，从窗户飞了出去，然后他才借着月光点亮了桌子上的灯盏。
烛光幽幽地洒满屋子，和程瑾想象的截然相反，沈璧君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面，更没有和连城璧同床共枕。
或许一开始这间屋子确实是沈璧君所住，可是到了最后，住在这个屋子里面的只有连城璧一个人。
他没有解释，他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或许他真的对程瑾上心了？否则怎么会在看到她落泪的时候那么心疼？
可是……
情之一字实在是太难了，让人难以参透，让人难以逃离。
即便是聪慧如连城璧，在这个时候也变成了一个笨蛋，一个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的蠢男人。
这一夜，屋子里的灯一直亮到了白昼降临。
那边，失魂落魄的程瑾浑浑噩噩的在路上走着，一直走到了有人拦住她的去路，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芙儿？”她抬头，看到的是无比熟悉的身影。
“姐姐，你怎么了？你不是去杀那个女人去了吗？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郭芙不解极了，她还从未见过程瑾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程瑾苦笑一声，不想再多说什么，她觉得自己累极了，现在她只想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自己独自疗伤。
她将连城璧视作自己的生命，可是如今，连城璧是别人的了，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都空了一块，整个人都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芙儿……我想回家……”她低声说着。
郭芙被她语气中的疲惫吓坏了，她连忙抱住程瑾，不断的抚摸着她的背部，安慰道：“好，我们回家，我们回桃花岛。”
“我不想见爹爹妈妈，也不想见外公，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不见，不见！”如今程瑾说什么，郭芙就应什么，“外公如今甚少出现在桃花岛，爹爹妈妈也出门了，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咱们回桃花岛，他们不会看到的。”
“好，那我们回家，我们回桃花岛。”
这个时候，郭芙却突然想起了生活在桃花岛上的另外一个人——柯镇恶，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说。
罢了，桃花岛那么大，太师父也已经瞎了那么多年了，有他在没他在应该……差不多吧？
就这样，程瑾和郭芙一起踏上了回归桃花岛的旅程。
桃花岛是一座海外的孤岛，在程瑾的记忆中，这里一年四季都开满了桃花，美不胜收，可是如今他们再踏上桃花岛，眼前的景色让程瑾直接愣住了。
一个醉醺醺的老男人在桃花林中胡乱挥舞着剑，将桃花树砍得乱糟糟的，他是个瞎子，看不见眼前的情况，却又陷入了桃花阵中出不来，这一切让他恼怒不已，干脆决定要把这些桃花全都给毁了，省得他们碍事！
郭芙也惊呆了，她连忙跑上前，大喊道：“太师父，你在做什么？！”
狼狈不堪的老男人听到郭芙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脸上瞬间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冲着郭芙的方向柔声道：“芙儿回来了？快来，太师父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我的芙儿了。”
郭芙蹦蹦跳跳的就来到了老男人的身边，这个老男人正是当初江南七怪之一的柯镇恶，郭靖的师傅。
对于郭芙来说，柯镇恶是桃花岛上最宠爱她的人，当初黄老邪嫌她愚钝，郭靖又总是逼她练武，黄蓉虽然宠爱她，但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了郭靖的身上，唯独柯镇恶全心全意的喜欢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还会在郭靖呵斥她的时候护着她。
“太师父，你怎么把桃花林给弄成这样了？”郭芙也爱极了这片桃花林，如今连桃花林被毁，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不满。
柯镇恶并没有听出来郭芙的不满，他笑呵呵地说道：“什么桃花林，全都是那黄老邪整出来的歪门邪道的东西，有什么好的，毁了就毁了，也省得它总是拦着我的去路！”
郭芙一听就明白了，她嘟着嘴，不满的抱怨道：“太师父，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这下柯镇恶终于听出来了，他干笑一声，道：“小赌怡情，小赌怡情嘛。”
然后他继续开始抱怨这片桃花林，道：“每次我出去回来的时候，这片桃花林总是会拦住我的去路，实在是太讨厌了，这不明摆着欺负我老瞎子吗？等我砍了这些桃花，看它们还怎么拦我！”
听到这里，程瑾终于听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呵斥道：“柯镇恶，你是不是太过分了，鸠占鹊巢，你真把自己当成桃花岛的主人了吗？！”
柯镇恶一听就恼了，这么多年了，再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看向”了郭芙的方向，问道：“芙儿，这个人是谁？竟如此大胆？”
郭芙没想到程瑾一回来就和柯镇恶对上了，她期期艾艾了半天，才终于在柯镇恶的催促下开口：“是……是我姐姐。”
“姐姐？”柯镇恶偏了偏头，回忆了一下那个陌生的声音，冷哼一声，“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个小怪物！”
他不喜欢程瑾，所谓的“生而知之”，在他看来就是个怪物，生下来就应该扔到马桶里溺死的那种怪物！
偏偏这小怪物入了黄老邪的眼，不愧是一对让他厌恶的祖孙，真是讨厌到一块儿去了！
知道了程瑾的身份以后，他摸着自己随身携带的竹竿便朝着程瑾的方向敲了过去，一边敲还一边道：“不知道尊敬长辈的小怪物，今天我就要替你爹妈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让你跟着黄老邪不学好，让你不尊重长辈！”
他用的力气非常大，摆明了就是要给程瑾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如今桃花岛上谁才是主人。
可惜程瑾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她直接握住了敲过来的竹竿，内力一震，竹竿应声而碎。
“管好你自己吧，鸠占鹊巢的老瞎子！”一个不值得被人尊敬的人，程瑾也根本无法升起任何对他的敬重之心，不对他动手，已经是她的忍耐极限了。
毕竟她是东邪养大的，天生便厌恶这个将东邪从桃花岛上逼走了的恶人。
当初郭靖与黄蓉成亲，说好的是娶妻嫁女，可是到了最后他们却生活在了桃花岛上，仅仅是这样还不够，郭靖还把柯镇恶给接了过来，要赡养。
明知道柯镇恶对东邪抱着极深的恶感，明知道他曾经一口一个“小妖女”的喊着黄蓉，郭靖还是义无反顾的将他接来了。
黄蓉一心只想着她的靖哥哥，为了郭靖，她受再大的委屈也心甘情愿，于是她忍了下来，伏低做小的伺候着柯镇恶，甚至在柯镇恶染上赌瘾以后，还要不断的去帮柯镇恶解决欠下的赌债。
桃花岛开始变得乌烟瘴气起来，东邪看不下去了，他不忍自己一手创立的桃花岛成了这副模样，可是又不忍心让女儿为难，只能眼不见为净，远走他乡。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有家难回。
而对于这一切，黄蓉只能装聋作哑，只为了她的靖哥哥。
她能够装聋作哑，程瑾却不能！
程瑾一路走到了冯衡的埋骨之地，这里也已经被毁了，原本一片清幽的地方变得十分狼藉，冯衡的墓碑让挤挤攘攘的又立了好几个墓碑，分别是江南七怪中的其他五个人，当年死在冯衡墓中的五个人。
“他们欺人太甚！”程瑾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实在是太过分了，鸠占鹊巢还不够，毁了桃花岛还不够，还要把黄药师一生所爱的埋骨之地也给毁了？！
她不敢想象如果黄药师看到了这一幕将会有多么伤心。
她要把这些人给赶出去，必须要把他们赶出去！程瑾捏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可究竟该如何赶呢？程瑾想到了黄蓉。
还得让他们“自愿”离开才行！
入夜，程瑾的计划也开始了。
柯镇恶睡得深沉，多年安逸的生活已经将他的警戒之心全部都给磨没了，他睡得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一样，打着鼾，声音震天响。
程瑾撬开窗户，往里面扔了一枚药丸，很快，药丸挥发成了一阵烟雾，让柯镇恶陷入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之中。
在这个状态中，他失明已久的眼睛似乎都能隐隐约约看到东西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呜呜噎噎的哭声。
“谁？是谁在哭？”他大喊着，自己也仿佛已经置身在一条充满迷雾的道路上。
他不断的往前走着，眼前却始终是一片迷雾，耳边也一直萦绕着呜呜噎噎的哭声，这哭声让他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喊道：“究竟是谁？！滚出来！别在那里装神弄鬼！”
随着他这一声大喊，哭声戛然而止，让柯镇恶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是没过多久，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内容。
只听那女人不断的呜咽着，隐约还在喊着一个名字，他仔细地听着，才发现那女人喊的是——“五哥”。
“小莹？！”柯镇恶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他还听不太清这个声音是谁的，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过来了，这是他们江南七怪中的小妹——“越女剑”韩小莹的声音！
她口口声声喊的“五哥”，则是他们江南七怪中最早离世的“笑弥陀”张阿生，他被陈玄风所杀，在死前才终于向韩小莹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也算是成功抱得美人归。
“小莹，是你吗？！”他大喊着，可惜眼前的迷雾遮挡了他的眼睛，让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四处寻觅着，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可是声音好像到处都有，让他根本无从辨别，只能四处乱晃着。
终于，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柯镇恶面前，她蹲坐在地上，双手环膝，头也埋在了膝盖上，只顾着呜呜噎噎的哭着，还在不断的喊着“五哥”。
“小莹……小莹！”看到她的瞬间，柯镇恶老泪纵横，是她，是他记忆中七妹的样子！
他想要走到近前，想要告诉韩小莹这些年来他有多么孤单，多么想念他们，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走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小莹离他越来越远，而哭泣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小莹，你别走，小莹！”他大喊着，在一瞬间惊醒，耳边的哭泣声也戛然而止，眼前一片漆黑，可是入耳的蝉鸣声却十分响，柯镇恶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做梦了。
“原来……是梦啊……”他怅然若失，心中充满了遗憾和怀念。
如果这个梦能再久一些就好了，他真的很思念他们。
第二日，柯镇恶就来到了五怪的埋骨之地，程瑾看到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转头又回到了冯衡的墓室之中，摆明了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柯镇恶也挺到了程瑾的声音，他冲着程瑾的方向狠狠的“呸”了一声，骂道：“该死的小怪物！”
不过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柯镇恶的心情，他带着酒水坐在了五个兄弟的墓碑前，给他们一一倒上酒水，又摩挲着探过他们每一个人的墓碑，最终，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咕咚咕咚”地给自己灌了一肚子酒。
“兄弟们，我好想你们啊！”
由这一句话拉开的序幕，他不断的诉说着对兄弟们的怀念，也不断的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程瑾藏在冯衡的墓碑后，将柯镇恶说出的往事一一记下。
她勾了勾唇角，暗自想着：老东西，这些日子你都别想着安生了！
正如程瑾所计划的一般，连续半个月，每天晚上柯镇恶都会梦见他的兄弟们，他们都在向柯镇恶哭诉着，说的每一件事都勾起了柯镇恶深深的回忆。
原本柯镇恶以为是他们想他了，才会托梦给他，可是时间长了，他才终于回过味来——他们想家了，他们不想待在桃花岛上，他们想要兄弟团聚。
桃花岛果然不是个好地方！醒来的柯镇恶怒骂道。
他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既然兄弟们都已经向他哭诉了，他又怎么能让兄弟们受委屈呢？
于是，他很快便将五怪的坟墓全部都起开，郭芙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柯镇恶还十分有耐心地向她解释道：“太师父要带着你其他几位太师父回家！”
他笑呵呵地说着，想着他们江南七怪即将要团聚了，他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明媚，甚至连听到程瑾的声音的时候，也不再会骂她小怪物了，而是直接无视。
“回家？”郭芙不解，“桃花岛不就是太师父的家吗？”
听她这么说，柯镇恶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桃花岛才不是我的家，我们江南七怪的家在嘉兴！”
竟然连郭芙都已经误会了，在他身上贴上了“桃花岛”的标签，这个认知让柯镇恶更加坚定了要离开桃花岛的念头。
终于，他将所有的墓都撅开了，他用一个布包将他所有的兄弟的骸骨全部都装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桃花岛，朝着嘉兴的方向而去，在路上，他还捡到了一个让他十分意外的人。
郭芙实在是不能理解柯镇恶的做法，她干脆眼不见为净，溜出岛去找郭靖和黄蓉了。
而剩下的程瑾看着面前这一片狼藉，平静地喊来了人，让他们将这里收拾妥帖——该填回去的土地就要填平，再移栽上桃花，过不了多少日子，江南七怪在桃花岛上留下的痕迹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有下人拿不准主意，特意来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些墓碑，还特意来询问了程瑾的意见，彼时程瑾正在研究一盘棋局，在下人问及的时候，她顿了一下，轻猫淡写道：“扔海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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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镇恶离开桃花岛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郭靖和黄蓉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郭靖不理解，为什么柯镇恶在桃花岛上住的好好的，却要带着五怪的尸骸离开桃花岛，他甚至想抛下手头的一切去找柯镇恶了。
还是黄蓉制止了他，她从江湖上流传的消息中捕捉到了一些讯息，又从郭芙那里得到了更加准确的消息，两相叠加，她已经隐约猜到了是程瑾在其中动了手脚。
她能猜得出来程瑾所想，这是她一直不肯面对的事情，如今既然程瑾已经做到了，她自然不肯拖后腿。
聪明的黄蓉立刻顺着程瑾设下的局想好了说辞，她一边安抚着郭靖，一边让人找到了柯镇恶，引诱着柯镇恶在众人面前说出了他离开桃花岛的真正理由——他的兄弟姐妹们想家了，他要带着他们回家！
这下，不再是郭靖和黄蓉不孝，而是柯镇恶重情重义。
消息很快传遍了江湖，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反应不一，唯有两个人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传言背后传递出来的讯息。
一个是东邪黄药师，黄蓉的冰雪聪明大半遗传自他，黄蓉都能够准确判断出来的事情，没道理他判断不出来。
知道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好姑娘对他的一片孝心，黄药师欣然回到了桃花岛，回到了这个他生活了大半辈子，最终为了女儿被迫离开的地方。
另外一个则是连城璧，在江湖上独自游历了这些时日，他对这个江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知道了桃花岛上一家人的恩怨，所以在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捕捉到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信息——
他寻找了许久的那个女人，如今就在桃花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