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2/2）
以前她总是不懂，为什么有时候提到涟城璧，涟母会有那般奇怪的表现，仿佛刻意在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般。
现在她知道了。
因为涟母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早早的，就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
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也是梗在她年前的一道难关。
程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些现实的阻碍，程瑾甚至都不敢去想。
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很难，难到要和全世界作对，若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难免会有流言蜚语。
她不舍得让涟城璧那样神仙般的人物被人攻讦，可她也舍不得放手。
涟城璧，她的哥哥那么好，神仙一般的人物，她爱惨了他，又怎么舍得放手。
所以，就算这条路千难万险，只要涟城璧对她有那么一丝丝好感，她也要自私的把涟城璧拉下水。
不离不弃，哪怕前方遍布荆棘，她都敢闯下去！
***
程瑾下定了决心，可另一个当事人，却不露面了。
从那日上药之后，涟城璧躲了程瑾整整十日！
每次程瑾去找他，无论之前打听的有多清楚，都一定会扑个空，留下程瑾气得直瞪眼。
偏偏这人的理由还十分光明正大——
涟母寿辰在即，江湖上前来贺寿的人众多，无垢山庄只有他一个男丁，他得全力担起来，接待外宾才行。
这般理直气壮，气得程瑾牙根儿痒痒。
万幸，涟城璧心里还是记挂她的，每天都会趁着程瑾不注意的时候，他都会把怜心喊过去，仔细的询问程瑾的身体状况。
听到她说程瑾一切安好，涟城璧才能略略放心。
转瞬间，他又会嘲笑自己，明明都在无垢山庄之中，偏偏还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得知程瑾的近况。
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是在惩罚程瑾任性妄为不知礼数，还是在惩罚自己。
程瑾也想过要趁机装病，把涟城璧给骗过来。
可惜程瑾闹了几次不肯上药，涟城璧都像是铁了心一般。
没能把涟城璧闹过来，反而把涟母给闹来了。
程瑾自己心虚，害怕涟母询问，万一她说漏嘴了，让涟母知道了那天上药的事情，只会再次大发雷霆，所以只能偃旗息鼓，气呼呼的放弃了这个坏主意。
这才让涟城璧悄悄地松了口气。
就在程瑾和涟城璧斗智斗勇，苦恼着该如何让涟城璧现身的时候，怜心从外面回来，急匆匆的跑回到了程瑾的屋子里。
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各个江湖世家来拜访的时候，都带上了自家适龄的姑娘，涟母看在眼里，爱在心里，甚至好几次都要让涟城璧来和人家姑娘见见面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瑾直接懵了。
她“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太快，还牵动到了背上没养好的伤口，疼得她一阵呲牙咧嘴，看起来甚是滑稽。
估摸着伤口又裂开了。
可这个时候，程瑾哪还顾得上这点小伤，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怜心带来的消息给吸引住了。
“你说什么？各大世家适龄的姑娘？！”
她脑海里第一时间闪现的，竟然是“沈璧君”这个名字。
不会的，沈家主母和他娘有过节，肯定不会主动踏入无垢山庄。
可是……那沈璧君又是如何许配给涟城璧的呢？
她皱着眉仔细思索着，竟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可有金针沈家？”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金针沈家？”沈家的夫人可是如今的武林盟主，她怎么会轻易踏足咱们无垢山庄呢。”怜心摇摇头，给出了程瑾答案。
这下程瑾才松了口气。
“哥也真是的，竟然一直在躲着我！”她低声嘟囔着，仿佛忘了自己之前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她可真是把涟城璧给吓着了。
万幸现在还有个兄妹关系的皮来遮一遮，才没让涟城璧直接明白程瑾的心思，否则，他肯定要直接跑路的！
怜心暗地里为涟城璧掬了一把同情泪。
涟城璧躲着程瑾，却没有躲着怜心，如今程瑾想要知道涟城璧的消息，只能靠着怜心去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了这个无垢山庄中已经人尽皆知的消息。
只是程瑾受了伤正在静养，再加上她全身心都扑在涟城璧身上，才忽略了这些日子以来，无垢山庄中的变化。
“我听家仆们说，这些日子来贺寿的宾客们很多，不少都带着自家的小娘子，小娘子们恐怕早就听说过咱们少庄主的名头，一个个远远的看少庄主一眼，就会悄悄地羞红了脸。”
“怕是这些小娘子们，还有她们的家人，都盼着能和咱们无垢山庄喜结良缘呢。”
怜心尽心尽责的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程瑾听了，不由得紧紧的皱起了眉。
是啊，涟城璧是这般优秀的男子，君子如玉，谁能不盼着嫁给他呢？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涟城璧在躲她，涟母又有意给涟城璧相看亲事。
前有狼后有虎，仿佛一切都在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一般。
难倒，因为身份的限制，她和涟城璧就真的没有未来了吗？
程瑾紧紧的攥着拳头，她怎么能甘心！
明明是她第一个爱上他的，明明她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她才不是这般坐以待毙的人！
而目前，一切的关键就在涟母身上。
“我总要知道亲爱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才是。”程瑾在心中仔细的谋划着，半晌，她又问道，“今天可有人来拜访？”
怜心一愣，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仿佛她在打听消息的时候，听人提起过一嘴。
“有的，好像是江南顾家。”
江南顾家，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林世家。
“从江南赶来，大老远的，顾家倒是有心了。”程瑾笑了起来，“那么，就是他家了。”
“嗯？”怜心一脸疑惑，不明白程瑾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瑾笑眯眯的看向怜心，道:“娘亲寿辰在即，我这个女儿可不能偷懒，得时时刻刻跟在娘亲身边，接待宾客，为娘亲和哥哥分忧才是。”
熟悉的笑容让怜心不自觉发了个哆嗦。
小恶魔又出现了！
非战斗人员赶快撤离！
而那边，程瑾已经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怜心，为我梳妆，我得盛装出席，才显得尊重啊。”
***
要说起来，程瑾的姿色一点也不差，虽然算不上大美人，也算是个清秀佳人，在武林中怎么也能排的上号。
再加上她本身做的就是香皂生意，在养肤这方面也有一些自己独特的见解，皮肤好了，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
盛装之后，更显得不一样，程瑾一下子就从清秀变成了明艳。
她来到会客厅的时候，正赶上涟母和顾家母女说着话。
顾家的女儿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气质温婉，人也娇娇小小的，一口吴侬软语，说得人心都要跟着她的语调一起变软了。
看得出来，涟母十分高兴，她拉着顾家姑娘的手，一个劲儿的称赞。
在这个时候整个会客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顾家姑娘身上。
可当程瑾一进到会客厅，所有人的目光又一下子被吸引到了她身上。
如果说顾家姑娘像是江南的水一样柔美，那么程瑾正好相反，她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
阳光，明媚，充满了活力，明艳照人。
人们不自觉的就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追逐她的身影。
“娘～”程瑾笑嘻嘻的喊着涟母，径直扑到了涟母怀中撒娇。
涟母捏着程瑾的脸蛋，心肝宝贝的喊着，看起来高兴极了。
这几日程瑾受了伤，她心里也一直很挂念，现在见程瑾这么有活力，她心中的担忧才算是放下。
可是很快，想到顾家母女来此的目的，涟母又僵住了。
她想要断了涟城璧和程瑾之间的可能，但她又不敢真的伤了程瑾的心。
只盼着程瑾还不知道她们来的目的。
顾家夫人并不知道涟母心里在想什么，她从程瑾进屋开始，就一直打量程瑾。
见程瑾是个活泼性子，又想到江湖传闻，涟家的生意现在都是涟家的大小姐在打理，不由得出声试探道:“这就是大娘子吧。”
顾家夫人已经把话题引到了程瑾身上，涟母无奈，只能半真半假的训斥程瑾道:“真是没规矩，有客人在也这么没大没小的，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才不是呢，娘教的可好了，我就是听说了有客人，才特意出来的呀！”她眨巴着一双杏眼，看起来十分无辜。
和顾家母女见礼，介绍了以后，程瑾将目光放在了她的目标——顾家姑娘身上。
“都说江南出美人儿，我还真没见过像顾家姐姐这么美的，感觉就像是水做的人一样。”
顾家姑娘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妹妹谬赞了。”
还是一样的吴侬软语，声音细细的，柔柔的，让人听着就忍不住要怜惜，甚至不自觉的都会把自己说话的语调放缓，生怕吓到了人家。
程瑾的态度让顾家夫人有些意外，她以为，女儿家能掌管这么大的一个家业，脾气一定不好，没想到程瑾竟然对她家女儿这么客气。
这不由得让顾家夫人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她笑呵呵的对涟母道:“早听说无垢山庄的大娘子巾帼不让须眉，今天见着了，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她努力夸赞着程瑾，为后续的话做些铺垫:“这么优秀的姑娘，想来以后肯定会有个好婆家。”
话锋一转，她又说到了自己姑娘身上:“也不知道我家这闺女，以后会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这便是直接试探涟母的心意了。
程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她放在涟母肩上的手下意识一抖，涟母立刻就感觉到了她的异常。
涟母心中也十分意外，她没想到顾家夫人的试探竟然这么直接。
直接的帮她试出了程瑾的心意。
程瑾的反应已经很明了，她就是爱上了涟城璧，放在心坎里的那种。
若是强行拆了，她总会伤心的。
一想到这一点，涟母不由得犹豫了。
她舍不得，她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
再回答顾家夫人话的时候，涟母开始打太极推诿起来:“夫人急什么，这么可人疼的姑娘，不得在身边多留几年吗？好好看看，江湖上这么多才俊，哪个配得上她。”
顾家夫人没想到涟母竟然是这样的回答，她心下不由得有些不悦，再看向涟母的时候，脸上热情的态度就消减了几分。
“是啊，我们家姑娘这么好，可得好好的挑一挑！”她心里多少带上了些不满，以为涟母眼光高，看不上她家姑娘。
有了这么一出事情，顾家母女俩也坐不下去了，没说几句，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等她们走了，涟母才在心底里暗自松了口气。
她看向程瑾，这才发现程瑾脸上一直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事情，她真的丝毫不在意一般。
只有在顾家夫人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猝不及防露出了一丝破绽，才让涟母看到了她真正的内心。
之后一连数日，每天有人来贺寿，程瑾都会跟在涟母身边。
和涟母的不自在截然相反，程瑾甚至还和一些性格爽利的姑娘成了好友。
按理说，这才是一个妹妹最正常的态度，可程瑾日渐消瘦的身形却显得那么异常，甚至都引起了涟城璧的关注。
躲了她小半个月的涟城璧终于主动现了身。
虽然不知道其中又有什么缘故，他见程瑾胃口不好，干脆每天陪着程瑾一起用膳，还费心费力的四处搜罗好吃的。
可即便是这样，程瑾依然在持续消瘦，比之前整整瘦了一大圈，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宽松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都已经接近子时了，涟母还没有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部都是程瑾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消瘦的身形。
孙嬷嬷点了灯，举着烛台来到里屋，见涟母这般，心下了然:“夫人，您又在想姑娘的事情了吧。”
这几天能让她操心的事情，也就这一件了。
涟母被说中了心事，干脆坐了起来，披了件衣服，盘腿坐在床边。
她的目光盯着孙婆婆手里的蜡烛，可又好像只是在放空，半晌，她才叹息道:“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孙嬷嬷将手中的烛台放好，坐到涟母身边，帮她拉了拉肩上的衣服，将想要说的话在心里翻了三遍，才终于出口。
“您当真要给少庄主相看亲事了吗？”她们两个都是知情人，都能看出来，程瑾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变得异常。
食不下咽，短短数日便形销骨立。
涟母沉默，她现在矛盾极了。
理智告诉她，必须要彻底断绝两人之间那份不该存在的感情，哪怕他们并非亲兄妹，此事传到江湖上，人家也只会戳着他们的脊梁骨骂。
可情感上，她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女儿这般为情所困。
想想白天看到程瑾消瘦憔悴的样子，涟母实在是狠不下心。
“唉。”涟母快要愁死了，她觉得儿女生来都是债，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你陪我去看看小瑾吧。”她心里实在牵挂。
程瑾的住所已经搬到了另一个小院里，涟母不想惊动别人，干脆带着孙婆婆一起从院墙外一跃而上。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跃墙而过，带起了一阵劲风，让墙边的金铃有些微微摇晃。
屋中浅眠的人顿时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