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2/2）

如果我的魂魄中注入了邢复的部分，那此时此刻，我还是李默吗？我现在的想法还是李默的想法吗？

我瘫倒下去，似乎没有办法抑制这个念头滋生，它像是病毒一般，在侵蚀我。

“为何……为何偏偏是我……”我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好运”。

尸鸠天士满意地看着我，“我只是刚好负命要将这一魂一魄藏起来，又恰好遇见了你。”他低咯咯地笑着，“您忘了吗？陛下？”

我像是被人用重拳狠狠打了脑袋，脑壳中嗡嗡嗡得响。望着那双红瞳，我突然又想起那个雪日。那时，我确实是害怕的，但是……如果早知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一定不会答应他的。

“你不是最怨自己没有仙缘吗？如今你作陛下化身，仙缘……不，魔缘无尽。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挣脱轮回，游离世间，生与死再也奈何不了你。那些跳出天地飞升的管不了你，这世间你一人独大，那些轻看你，作践你的人，都作蝼蚁踩在脚下，如此恣意快活，你还在乎姓何名什作甚？”

尸鸠天士大笑起来，我却只想哭。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不想永生，一点也不想。

我要这么决绝这一切？

怎么把一魂一魄剥离？

好像没有办法……

我做不到……

如果我死了呢？

如果李默的魂魄不存在了，那么这一魂一魄也无法跟着我了吧。

但是要怎么死呢？

等等……我现在在我识海中，那么我可以自灭元神？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只要在手中凝结一点灵力，然后……注入天灵。

……

抬不动手……

真的动不了……

身体不受控制……

为什么！！！

“陛下，仪式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待月圆中天，取无名剑，一斩鹏来，二断鲲去，方能大功告成。”尸鸠天士的声音低冷地传来，“现下归入神体，只怕结界承受不住您的神威，在一切就绪之前，还请您耐心

等待。”

他又在说什么怪话，我明明是想找吴燚才意外传送到那里的……

……

……真的是意外吗？

我感觉头上一重，是尸鸠天士在摸我的头，他动作轻柔而亲昵，让我一阵毛骨悚然地恶心。“好徒儿，为师为你做了这么多，现在就让你做一件事。”

我不要。

“去把剩下的断剑取回来。”

不等我再开口，眼前的白光便突然炸开，耳朵里突然涌入了声音，鼻中也钻入了气味。

是水，水的声音，水的味道。

“啊——！”

我突然想起了呼吸，直到空气乍然挤入肺中，痛得我一阵猛咳。

我发现自己浸没在一池水中哦，那水温温的，还浮着绿萍。

“你醒啦？”那声音带着一丝轻快。

“你师父居然把你的躯壳藏在热泉，害我一阵好找。”高阳青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抬头一看，便见他坐在远处的巨石上，一只手闲散地搭在膝盖上，脸上有一些伤，衣领处有一道豁口。

“你师父发现这躯壳之时，追问了我许久，不过我什么也没说。我想我要是自作主张说了你的事情，你定又要恼我。”他就坐在那，眼里带着明媚的光，任凭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尽管他手上套着三指宽的铁箍，并且下面接着断开的铁链。

这是越狱了？

奇怪，他明明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冲着我笑的时候，却那样意气风发。他身上同时有着沉静和张扬的力量，两者融合在一起，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如果我一开始遇到的是这样的高阳青，我大概会迷上他吧。

银藤花开着，瀑布似的一条一条地从空中垂下来，白色的花组成了一道道珠帘就落在高阳青身后，我不由自地走向他。我想起我们在这里捉过鱼，泡过脚。这水，这石，这树，都是熟悉的景色。最远处是云岭群山的雪顶，那雪真亮啊，亮得我眼睛发痛。

“李默？”

“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感觉心痛得已经麻痹，而身体却还在不听使唤地运转。

救救我……

“我要那柄断剑。”

不……不要给我……

高阳青愣了一下，“你果然也想到无名剑了吗？我确实是想用那断剑解开枷锁……”

“给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就像我整个人一样，一片冰冷。

“我可以给你。”高阳青跳下巨石，走到我面前，“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僵硬着伸出手。

高阳青似乎被我的动作逗笑了，有些狡黠地弯着眼眸，一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攥在胸前，“其实已经给你了。”

啊……他笑的时候，真的好耀眼，就像投在雪地里日光。我凑近想再看仔细些，却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了。

泪水已经糊住了眼睛。

“你骗我，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吧……高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