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2/2）
徐春宁穿着件驼色羊毛大衣，长发整齐地挽在后脑，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怎么看都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季晨有些紧张地叫了句：“徐阿姨好。”
徐春宁对他露出得体笑容，“小季，这么巧。”
季晨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心虚，毕竟睡了人家儿子，“阿姨您怎么在这儿啊？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来探望朋友？”
“都不是。”徐春宁回答完他又问：“这会儿有空吗，应该还有假吧，不是明天才上班？”
“啊….有，有。”季晨忙点头。
“找个地方坐坐？”
和徐春宁坐在一家甜品店的时候季晨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抽，不过这附近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店有适合说话的环境了。
服务员过来问要点什么的时候季晨觉得更尴尬了，他本来就不爱吃甜食，正准备让服务员推荐，徐春宁就抬头说道：“双层芝士蛋糕和红茶巧克力，谢谢。”
“哦，还有两杯茉莉柚子果茶。”
她朝季晨笑了笑，“我记得夕帆说过你不爱吃甜的，就喝杯茶吧，这个茶没那么甜。”
季晨有点没反应过来地点了点头。
“我比较喜欢吃甜的，以前年轻的时候，夕帆他爸爸经常带我去吃各种甜点，那时候没有这么多专门做甜点的店，顶多就是点心铺子吧…其实也不常去，比较常吃的差不多都是什么冰糖葫芦糖炒栗子…..”她笑了笑收住了话题，“你就当阿姨啰嗦了。”
季晨觉得徐春宁提起这些的时候和平常很不一样，气质都柔和了许多，他笑着说：“我也爱吃冰糖葫芦，挺奇怪的，不爱吃甜却爱吃这个。”
“也不奇怪，人都有自己或许都发现不了的一面。”徐春宁看着他问：“我没猜错的话，夕帆从高中就喜欢你吧？”
季晨愣了愣，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为什么你们最近才在一起呢？”徐春宁喝了一口果茶，“季晨，你知道当年夕帆为什么出柜吗？”
季晨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摇了摇：“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其实他早晚都会向我出柜，这我知道。”徐春宁好像叹了口气，她闭了闭眼，“他大一那年的暑假，那天七夕，他一大早出了门，我当时心想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那个时候其实我还不那么确定他喜欢男生，你知道在咱们这儿，没有哪个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
“他出门很早，回来得也很早，我那天上午刚好在家休息，他回来后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上去准备问问他怎么了，结果刚走到他门口，我听到他在哭。”
“他哭得很压抑，应该是尽力在忍着，我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在那之前，我有很多年没见过或者听过他哭了，当然，这也是我对他关心太少的缘故。我没有敲门，又默默下了楼，因为一直担心他，那天晚上我回家很早，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吃饭的过程中大家都很平静，他奶奶特别高兴，因为那些年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徐春宁看着对面季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吃过饭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说今天七夕，出门是不是见女朋友了，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干涉他谈恋爱。他愣了差不多一分钟，然后突然笑着跟我说，我是同性恋。”
话语中断，徐春宁吃了一口她的巧克力，竟然尝出些苦味儿来。
季晨已经大致拼凑出故事全貌，他的心疼到揪成一团，恨不得穿越回去两耳光把当年的自己扇清醒。
“他那天是去找你的是吗？”徐春宁说出口的是陈述句。
“是。”季晨无力地点了点头。“我没法为当年的事情辩解什么，我确实交过女朋友。”
“所以那天刺激到夕帆的点其实是女朋友这三个字。”徐春宁的表情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平静，“那天晚上我和夕帆谈了很久…我跟他说，我一直希望他这一生可以快乐度过，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以前他的快乐都是他爸爸给的，后来他不快乐了很多年。我跟他说，我希望他可以享受这一生，比如找到自己热爱的事物，比如多读些书，多去看看这世界。我还跟他说，我以前希望他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儿结婚生子，体会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与乐趣，体会一个完整家庭的幸福与美好，这是我无法给他的。”
“我很高兴他很坦然，他不喜欢女孩儿，这不是什么错误，他的人生照样可以很精彩，而我作为他妈妈，最大的心愿依然是希望他可以快乐，希望他找到一个心爱的男孩儿和他相伴到老。那晚夕帆当着我的面哭了，那是他爸爸去世以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他跟我说了谢谢。”徐春宁的眼里好像也闪着水光，她低下头去喝自己的茶，“季晨，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我相信也尊重他的选择，但是有些话该说我就要说。”
“这条路不好走，我知道你们俩都是认真的，以前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既然夕帆自己都放下了，我也没有深究的必要。”她轻轻抿了抿眼角，说：“我就是希望你能对他好，别再让他为你难过，你明白吧？”
“阿姨。”季晨认真地看着她，“别的我不想多说，我现在就一句话，我很爱他。”
“您放心吧。”
徐春宁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那改天你让夕帆带你一起到家里吃个饭。”她又想到些什么，“对了，以前你们俩那些信啊什么的定情信物，我放在储物间了，回去你俩给拿走吧，都放在里面那么些年了，落了一层灰。”
“啊？夕帆不是说给奶奶卖破烂了吗？”季晨又惊又喜：“原来东西都还在吗？”
“差一点就卖破烂了，我给拦下来了。”徐春宁面无表情地吃完最后一口巧克力，指了指那块儿没动的芝士蛋糕，“今天糖分摄入量已经超标了，这个你打包拿回去给夕帆吃吧，他也爱吃这个。”
季晨拎着蛋糕要去送她，她摇了摇头，“我建议你现在回医院和你妈妈坐下来谈谈。”
“啊？”季晨没太听懂。
“我刚才去医院是去探望你妈妈的，我和她聊了聊，对于你妈妈来说让她理解并尊重性少数群体确实很难，但总归还是可以交流的。”
“我觉得我必须得为我儿子做些什么，无论他需不需要。”
季晨直到这时才直观感受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长相与宁夕帆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究竟是个多么强势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