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善意(2/2)
话题突然拐弯,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你对张老师倒是很听话,起码像个学生面对老师的样子。”他又转回去,边走边细数他的罪状,语气悠悠,听不出是生气还是开玩笑。
“你不喊我老师,上我的课迟到又公然睡觉,说话也不尊敬,讲你两句就瞪人,动不动就‘有病’,刚才还骂我痴呆……”游雁适时地停顿了下,打算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郭灿愣住,张着嘴下意识想反驳,但游雁说的也都是实话,他根本没得辩解。
怎么好像才一会儿功夫,就从被暴打的小可怜变成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了……
没听到他的回应,游雁也不继续说了,走了两步身后的人似乎还没跟上来,他就转身问:“真的不要背吗?我脑子虽然不好使了,身体还是没问题的。”
“……”郭灿一张脸红到脖子根,默不出声地跟过去,看都不敢看他了。
乡下那时候没有路灯,经过羊肠小道就靠着那么一束微弱的手电光,郭灿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游雁的手上,不知不觉就挨近了他,察觉后又不好意思地走远,就这么一来一去,走出了一道波浪线。
游雁余光看着他扭来扭去,没说什么,把脸撇向另一边,压着嘴角笑了起来。
卫生室没多大,值班的大夫正看着新闻吃着一碗蛋炒饭。
郭灿只在还没记事的年纪被带着来打过针,后来便再也没来过了。他东瞧瞧西看看,猛吸了几口饭的香味,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也不知道郭大齐有没有把院子里的土豆炒了吃。
大夫见有人进来,抹了抹嘴放下筷子,游雁拖了张凳子让郭灿坐下,指着他腿上的伤问大夫拿药。
电视里新闻联播结束了,笑容官方的主持人正在简析明天的局部气候。庐江镇是个地图上指不出来的小破地方,只能看看市级天气。
郭灿坐直了,聚精会神地盯着。
大夫抬着眼镜在柜台边和游雁说话,问他腿上的伤是不是他弄的。游雁小声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郭灿没听清,他忽然想起游雁之前根本没问过他是怎么受的伤。其实也很好猜吧,这一看就是用竹条抽的,再一联想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郭灿抿着唇,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回神,电视里只剩下天气预报结束的音乐了。
游雁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支软膏。
“一天两次,腿上尽量不要沾水。你自己先擦一次,我出去一下,在这儿等着我。”
郭灿讷讷地点了点头,挤着药膏涂到腿上,冰冰凉凉的,挺舒服。
卫生室只剩两个人了,大夫坐回原位把碗里的炒饭吃完,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把碗筷收拾进屋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杯水,他把一次性杯子放到郭灿面前的玻璃柜台上,自己端着个陶瓷杯又去调电视了。
“谢谢。”郭灿摸着杯子,温温的,很熨帖。
中央频道换成了卫视频道,正好在播一部抗\/日神剧,里头的日本军官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训斥下属。大夫喝了口茶,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那位军官终于骂了句“八嘎呀路”,游雁才回来。
他端了个热气腾腾的纸碗,牛肉的香味迅速入侵了郭灿的嗅觉神经。
“没吃晚饭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他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喏。”
一碗牛肉面,很大块的牛肉,撒了香葱,比大夫的蛋炒饭还要香,热乎乎的,冒的气直往他脸上扑,都要熏着眼睛了。
郭灿呆呆地低着头,双手捧着碗,突然站起来了。
“我喜欢在外边吃东西。”他说。然后急匆匆走了出去。
今天好像要把一年份的眼泪都流干了。
他蹲在地上,背对着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进碗里,滑到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