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2/2)
淼淼心中欢喜,亦觉自己眼光最高。
淼淼从南来北,在大都时,就爱吃干奶皮,香气四溢,甜甜咸咸。
乌云常笑她,说她是南蛮子,奶皮应该是沏茶煮米时加进去的,哪有干吃嚼一嘴的?!
乌云嘲笑完,又感叹:“我从前也认识几个汉女,羊肉奶干这些,她们都吃不惯,有个甚至一吃就吐的。你倒是个另类,都爱吃,与我喜好相投。”
他伸臂搂住她,难得难得。
淼淼笑笑,低头不说话。其实云敖的食物,许多她都吃得勉强,说好吃,那是为了讨好乌云。
当然,还是有几样她是真心爱的,其中就有奶皮。
漠北是云敖公认的,产最好吃奶皮的地方。于是这一路,离得越近,她吃得越多。
有时候乌云早晨起来,见她在吃奶皮。乌云道:“茶里不是下了奶皮吗?怎么还单独吃,没吃够啊?”
“嗯。”
中午两人一起食饭,吃完手扒肉,淼淼竟又加一张奶皮。
乌云不由得叹气:“你是羊吗?”说完摇头,“草原上最贪吃的羊,也没你吃的多。”
淼淼虽然爱吃奶皮,却不懂挑选,这些奶皮都是乌云拿着她的钱,帮她去买的。每次买回来,他都要念叨,吃多了上火伤牙,又严厉道:“我要管着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不许再吃了!”
她头拼命地点,一副乖乖的样子。
结果最多忍半天,甚至不一会儿,就左右言它,撒娇发嗲。乌云一脸严厉,任她翻花样。到了最后,乌云横她一眼:“说,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淼淼把眼睛一睁大,水盈盈:“我想吃奶皮。”
乌云正喝着茶呢,听这话一口茶喷出来,哈哈大笑。
快到漠北时,淼淼挽着乌云的胳膊问:“唉,传闻漠北遍地都是瓜果,池塘里满满的不是水,而是奶,是这样吗?”
乌云哼哼:“那是你们汉人的偏见和无知,我们云敖几时有池塘里流着牛奶?”
淼淼抿唇而笑,仍旧挽着他胳膊。
“对了!”乌云一拍大腿,“还有什么池塘?那是海!”他们云敖人把湖泊唤作海,可在淼淼这汉女眼里,却总说是小小池塘。
淼淼又问:“据说漠北最有特色的,就是奔马大会,我们赶上时候没?”
乌云冷勾嘴角:“赶上是赶上了,但我可不打算带你去!我自己去过一次,没意思。”
淼淼闻言,虽嘟嘴,却不敢发话。
那乌云这趟带她来漠北,是要做甚么?
乌云带她去见了一位名唤余婶的老妇人。
据说,这位余婶曾做过长公主府的女仆。长公主政务繁多,乌云小时候多由这位余婶照顾……
乌云回忆过往,讲着讲着,竟向淼淼抱怨起来:“余婶饭菜做得可以,但就是爱切手,每回都弄得鲜血淋漓,导致我至今见不得庖厨。”
淼淼心想,贵公子不碰粗活呗,竟能找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笑笑,不接话。
两人去到余婶家里,老婶子见着来人,先楞了一会,而后双膝下拜:“奴婢参拜大王。”
“阿嬷快快请起。”
乌云搀扶起余婶,余婶问道:“大王,你只两个人来?”
“嗯。”
“这千里迢迢的路,殿下没有派遣车队护送吗?”
乌云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摇头。
淼淼这时似乎起了好奇,问余婶:“大王之前来,都是自带车队的么?”
余婶心想:是呀!长公主生怕亏待了爱子,大王哪次来,不是浩浩荡荡,前呼后拥,耗费千金。
但余婶是个经验丰富的仆从,见乌云讳莫如深,便同淼淼笑道:“没有没有,大王一贯是从简的。”
说着,余婶攥起淼淼的手,说这是大王带来给她瞧的第一位姑娘。
乌云含笑,耳根后悄悄红了。
余婶盯着淼淼打量半晌,夸淼淼漂亮。
乌云不满:“好了好了,别甚么违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乌云环顾四周,询问余婶:“阿嬷,你家男人怎么不在?”
余婶道:“合离三年了。”
“那你两个女儿呢?”
“都嫁出去了。”
“拉乌弟弟呢?”余婶的儿子叫拉乌,比乌云小一岁,两人是小时候的玩伴。
“他去桑枝走商了,来回得一年。”
“那么长的时间。”乌云感慨,“拉乌成亲了么?”
“没有呢。”余婶笑道,“所以他才说去桑枝走商,虽然辛苦,但能挣一笔丰厚的彩礼,将来好讨媳妇。”
乌云追问:“既然一人居住,你……怎么没回我母亲身边?”
余婶摇摇头,没有作答。
这位慈爱的老妇人,依旧抓着冯安安的手,道:“明天就是我们漠北一年一度的奔马大会,姑娘,您一定要去看看!”余婶说着,转过头来看向乌云,“大王,一定要带淼淼姑娘去看看。”
“那有什么看头!本王不打算去。”
“大王,您是去过了,可姑娘没去过啊!奔马大会是我们漠北的象征,姑娘第一回来,一定要带她去啊!”
乌云鼓腮,心想余婶好几年没见,怎么变得言语都是“一定一定一定”,这世上哪有什么定数。
余婶带大的乌云,岂会看不穿:“大王不带,那只有奴婢带姑娘去了。”
“唉!”乌云一听,心疼余婶年纪大,腿脚不便,便答应道,“好、好,本王带她去。”
余婶这才笑开去,担心两人路上没有花销,特意给两人背了一车吃食、暖毯,还塞给淼淼好些钱。乌云见状,让淼淼把钱还给嬷嬷,淼淼依命,余婶却不收。于是,乌云把钱全收过去了。
淼淼赶车,乌云坐在车厢里,行了三分之一路程,他突然喊道:“停——”
淼淼控制着马车,很快停下。
乌云望着窗外,连门帘都不挑,就隔着严实的帘布同淼淼讲话:“你瞧,那边好像有个西域集市?”
淼淼眺眼:嗯?
乌云:“去看看!”
结果一去,见集市上全是西域的稀罕香料,乌云来了兴趣,同淼淼讲:“奔马大会没去头,我们逛逛这吧。”
淼淼不好辩驳,陪着他逛了数个时辰。
香料昂贵,乌云将余婶给的钱全花光了,还贴上长公主给的数两黄金。
买完,他让淼淼跟他一起,将香料全搬上车去。还嘱咐淼淼,驾车小心点,香料易洒,不要颠簸。
淼淼道:“知道!”晓得若洒了,他定要大发雷霆。
乌云没注意淼淼表情,退回车厢内,后背靠着暖毯,手搭在窗上,手指点点,心想:今儿真是开心的一天。
回到住处,余婶得知实情,未做言语。
待晚饭后,乌云体恤余婶,命令淼淼去洗碗。待佳人去后,嬷嬷悄悄将乌云拉到一角,语重心长道:“大王,大丈夫还是该让着女子一点。”
乌云道:“她不用我让啊。”
余婶道:“奴婢说句大胆的话,大王这般,有欺负姑娘的嫌疑。”
乌云旋即回道:“可是她心甘情愿啊。”淼淼爱他,就是喜欢被他欺负。
余婶闻言,摇了摇头。
七日后,乌云和淼淼辞别余婶,老人家要送两人到漠北边境,乌云不让。余婶便站在帐前,一直挥手,直到望不见两人的马车。
淼淼也回头望了望,见余婶始终伫立目送,禁不住心中一暖。想起一事,她问车内乌云:“余婶怎么是汉姓呢?”老婶子褐发褐眼,鼻梁颧骨,全不似汉人。
乌云满不在意答:“可能她夫家是汉姓吧!”
此时的余婶,已经折返帐内。她并不知道两位年轻人对她的谈论,她正专心致志写一封书信。
将寄给遥远江南的敌国皇帝,向皇帝禀报少主的最新情况。
……
若干年后,乌云又来了一回漠北。
那时候他已同淼淼合离,跑去瑶宋追杀人家,结果灰头土脸,丧气而回。
这时候收到余婶的信:拉乌要成亲了,特此禀告大王。
乌云原本只用回一封“恭喜恭喜”,差人捎一份贺礼过去,但他却突然想亲自去赴宴,也许换一个环境,怒气与愤懑会平息。
他把想法同长公主讲了,长公主道:“散散心也好。”要派遣大军护送他,乌云却只挑了六名侍从,随他同行。
本想着轻骑简装,一路玩过去,谁料无论他到哪,哪儿都是狂风暴雨,甚至雷电。一路艰辛,也没玩成,到了漠北。
到达目的地才发现,喜上加喜,拉乌不仅娶了媳妇,且因为儿子成亲,余婶同她前夫和好了,两人重新在一起。
席间拉乌给乌云敬酒,乌云一手拍上拉乌的肩膀:“弟弟,你可是把我的梦想,全实现了。”
拉乌晓得乌云合离,便劝道:“天上的云聚散有时,一个女人,大王不必放在心上。咱们漠北每每暴雨,之后都会出现彩虹。大王再娶新妇,定会好过之前那个妖女千倍,万倍!”
乌云苦笑:“本王暂时还没有娶新妇的打算。”因为心中无人,不知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遇到谁。
乌云原以为来漠北,换个环境,心情会好些,却发现自己见得不喜事,见别人佳偶成双,相对盟誓,他心中酸楚,竟落下泪来。
筵席上许多人,乌云又不想掉面子,吸吸鼻子把眼泪收住,主动同左右感叹:“没想到拉乌这小子,竟这般会说话,一顿起誓,本王都被他俩感动了。”
“是呀,大王。”
盟誓完毕,喜宴彻底欢腾起来,云敖人都爱高歌跳舞,一时人人欢笑。乌云却发现,身处的环境越热闹,自个越难受,到后来不得不自己给自己灌酒,喝多了,就麻木了,一醉方休。
第二日,乌云过了午时才醒,脑袋涨得厉害。帐篷闷了一夜,什么味道都有,他一嗅,头愈发痛。
他出到帐篷外透气,刚下完一场雨,不仅空气清新,而且弯弯现出两道彩虹,映得底下草原河流如画。
“兄弟、兄弟。”
乌云察觉身后人近,是陌生的声音,他心中旋即生起一股怒气:谁这般大不敬?
乌云转过身来,见来人与他年纪相仿,挑个担子,面貌眼熟,却不认识。
那人道:“兄弟,你又来漠北啦?”
“你是……?”
“哈哈,你不记得我了!”那人笑道,“可我记得你,你最爱吃奶皮,从前从我家买了不少……”那人说着,掀开担子一侧的盖布,里头是满满一筐干奶皮。
乌云一阵恍惚,周遭青草吹拂,继而涌起绵延的怅然。